却说达姆和拉旁偕同古道热肠不看热闹全身不舒服的退役捕头老张坐着牛车晃晃悠悠走了一个多时辰,总算到得镇里。
到了镇上三人连茶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老张便急不可耐地拉着二人到县衙门口等着他的徒弟,现在的捕头小王。
本就忐忑不安的拉旁偷偷拽拽老张衣袖,咽口唾沫悄声问道:“我说老张,你在衙门里呆了这么些年了,也算见多识广,咱镇里从前可有过这样儿的贼?”
老张扯着大破锣嗓子大大咧咧道:“什么样儿的贼?哦你说那个老采花贼啊,我跟你说,前几年镇里倒是......”还未等说完,老张嘴便叫拉旁结结实实捂住。
只见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漫不经心谈笑风生的拉旁眼珠鬼鬼祟祟地左右滴溜转,那样子倒像极了贼:“啊呀我的老爷子,现在人人都躲着这事儿怕招到自己身上,就您扯着大嗓门儿站在衙门口乱叫,您是成心要把那人引来不成!”
老张满不在乎地把拉旁的手拉下,稍稍压低声音道:“好歹我老张当年也是一镇捕头,岂能怕个蟊贼!再说,我已是越了冬的老苹果了,要找他也找你和达姆这样儿正当季的!”拉旁翻个白眼,合着这老头有恃无恐是因着这个。
达姆倒是对老张没喊完那句话上了心,问老张:“您方才说镇上前几年怎么着了?”
老张一听来了精神:“镇上前几年倒是来过那么几个做买卖的,带着个五十开外的老妇,每日走街串巷叫卖胭脂水粉,只是行迹有些可疑。”
拉旁叫老张说得好奇心起,忘了方才被老张吓起那满身鸡皮疙瘩,调笑道:“怎的那老妇也好夜半掀年轻男子的被子?”
老张白了他一眼,转头面对达姆道:“说也奇怪,那老妇白日里去过的人家,一到晚上便有小姑娘说觉得被人偷偷看了,更有那睡到半夜看见有人蹲在自己身边就着月亮端详自己脸的。有那胆子小的,吓得几乎落下病来。”
达姆皱眉道:“这不是,不是......”拉旁嘴快,接道:“这不是个女采花贼吗,跟这两天这老头正好凑一对!”迟疑片刻惊道:“这俩难不成是两口子?”
老张随口道:“这也没准儿!两口子都不正经的也是有的。”达姆接话道:“那你们如何肯定是那老妇?可是抓住了人?”
老张看看日头,按时辰小王也该出来吃饭了,便边张望门口边应道:“这人可不好抓。我也是当年年轻胆壮,那女贼踩着树枝子跑了我便在下面紧追,追到偏僻处大骂引她下来,气得她没看好路,蒙面巾被树枝挂住才看清她便是那走街串巷的老妇。若是她想杀我,那可用不了大喘一口气的事儿。若论我要抓她,那便得等下辈子我练一身你们这样儿的功夫了。”
他说着摸摸脖子后怕道:“万幸她只采花,不杀人,不然今天老张可就站不到这儿喽!”
达姆张张嘴还想问什么,老张却早大步往衙门口台阶上走,脸上笑容挤出一堆褶子,深可夹死蚊子:“小王,吃了吗!”
只见一个中人之貌,表情中带着精明的捕快向达姆一行快步走去,走到近前跟达姆拉旁微微点头示意,便抓着老张的手使劲摇了摇:“师傅你可算来了,这几天为着那该死的采花贼把我们一个衙门的人忙得焦头烂额!”
老张拍拍那小王的肩膀:“师傅就是知道你的难处,把师傅的两个小友叫来给你帮忙来了!”说着手一指达姆、拉旁。
小王半信半疑地看看他二人,老张见状附耳对小王说了几句话,就见小王扎煞着手满脸喜色:“二位就是柳镖头说的那两个高手吧,能得二位帮忙真是本镇之幸!”
说着小王拉着达姆和拉旁的手便往衙门里走,边走边道:“走走走,我介绍二位见过我们县令大人!”老张笑骂:“小崽子,见了师傅连顿饭都不请就把师傅的人拉走了。”说完倒也没拦着这三人。
见了县令,小王把达姆和拉旁勇斗边境悍匪之事添油加醋说给县令听,把这二人形容得世间罕见,拉旁在一旁微笑不语,俨然一副高人模样,倒是达姆脸红了几度。
县令这几日也因这采花贼轻功高强难以生擒头疼,见这二人年纪轻轻不免对小王所言存疑,但现下情况也只得死马活马能医便医。
几人商量一番,定下叫达姆和拉旁装作到镇上讨生活的泥瓦匠,到小王妻舅家做活。
小王妻舅每日最喜走街串巷说些家长里短,近日因这采花贼一事,镇上工匠都不敢接活儿,他家修了一半的灶房还停着。
他又是出名的碎嘴子,达姆、拉旁一去,这人必喜上眉头,接着若不出所料街坊邻居便都会知道他家来了新工匠。那一带的民风,谁家丢把葱也会传得尽人皆知,那采花贼若还在镇上,不怕他不知道。
定好了计策,达姆与拉旁却不过小王盛情,跟着小王和老张到刘家酒楼吃饭。
一到了酒楼门口,就见刘关仲站在门口满面笑容与几个常客寒暄,言语神情老练,倒很有几分生意人的样子。见达姆与拉旁由镇上捕头陪同到来,刘关仲不由诧异地挑了挑眉,与那几个常客又言笑几句送走了人,匆匆迎了上来,神色惊疑不定。
拉旁料到他想的什么,笑着扬声道:“刘家少爷不必担心,我和达姆都是老实人,不会犯事儿的。”小王闻听停步转身笑问:“你们认识?”
不等刘关仲说话,拉旁抢着道:“达姆是刘家少爷未来的表妹夫。”达姆站在拉旁身边,闻言推了拉旁一把便红了脸,小王看向达姆的眼神倒是多了几分艳羡,口中连呼“失敬,失敬”浑没注意刘关仲已经黑口黑面。
将达姆几人迎上二楼,刘关仲不免打探捕头因何与达姆、拉旁结伴而来。不想这几人插科打诨俱不说实话,憋了刘关仲一肚子气,觉得自己被素来交好的王捕头当了外人。
尴尬之下他便转移话题,跟达姆与拉旁打探起了霍晶:“那眼角有颗红痣的姑娘说是你二人的师妹,可是真的?”
达姆点点头,对刘关仲抱抱拳道:“我那师妹自小师傅疼宠惯了,性情不免骄纵了些,还望表哥能帮着看顾一二,我与拉旁感激不尽。”
拉旁也难得正色看着刘关仲开口:“我们这个小师妹自小孤僻,她执意住在这里我与达姆也无法,你要能帮忙关照关照,将来有用着我师兄弟二人时必义不容辞。”
刘关仲看他二人俱正色而言,不由也跟着肃整了脸色:“便不说看在表妹和呆鹅面上,便是素不相识的姑娘,她孤身一人住在我这里,我也是必要看顾的。”
顿了顿他又说:“只是你们这小师妹别的不知,轻功倒是高强,性情虽冷了些,倒不是惹事的性子,你们也可稍稍放心。”达姆和拉旁闻言相对苦笑:小师妹若果真不是惹事的性子这日子可就太平了。
闲话不叙,这一顿饭倒是吃得宾主尽欢,心情不错的王捕头走时候又被刘关仲执意免了酒钱,更是眉开眼笑。
达姆与拉旁在镇上吃得高兴,远在村里的小师妹就不那么舒坦了。
自两位师兄走后,霍晶眼见呆鹅冷言冷语,乔南那个护院又坐在院子里一步不离张家,自己在这里受气也是白受,便欲去镇上寻师兄去。
正要走时,小白笑得灿若春花走上来拉住了她,言道二师兄走时有话托小白叮嘱于她。霍晶先时以为是小白要趁达姆不在拿话刺她,欲待不信,又一想以二师兄与小白的情意,指不定真有什么话来不及见了她说便转托小白,冷着一张脸跟小白进了屋。
霍晶进屋大剌剌往椅上一坐,盯着小白道:“说吧,师兄有什么话留下。”
小白闻听霍晶冷冰冰言语丝毫也未动气,笑盈盈斟茶倒水,端了杯香茶到霍晶面前:“先喝杯茶歇歇再说。”
霍晶低头漫不经心吹着漂在水上的茶叶,撩起眼皮觑着笑得娇俏的小白,心里不由思量:“这女子长得果然可人,不怪师兄放不开她。”
她不知她打量小白时小白也细细打量着她,心头想着:“往日尽跟她置气,倒未细细看看她的相貌,这女子长得竟如此艳色逼人,那点红痣竟会勾人一般,与乔南那样的相貌相配却是一点不输。”
小白心中正想着,看到霍晶微皱了皱眉头,怕她没了耐心,自顾自走了,忙开口道:“霍晶,你这次下山有什么打算?”
霍晶冷着脸:“我如何打算与你有什么干系?横竖我未住你家,打扰不着你。”
小白听得霍晶说打扰不着她时低头哑然失笑,这丫头想来我行我素惯了,把个张家闹得鸡犬不宁在她看来还不够打扰。一抬头看霍晶有些怒色,小白忙正色道:“不是这么说。你是达姆的师妹,便是我的妹妹。我与达姆当然要为你打算一二。”
霍晶冷哼道:“那你要如何为我打算的?”
小白上身倾前道:“你虽是习武之人,终也是女子,少不得要为自己终身大事操操心的。你师兄的意思,想问问你可有意中人,又怕你小姑娘家家害羞,便托我向你打问来的。”
霍晶低头盯着茶杯里飘飘荡荡的茶叶,沉声说:“有便怎样,没有又怎样。”
小白话中带着几分急切试探:“若你有了心上人,你两个师兄自当禀告于你们师傅,托人去相看,若果是个可托付的,便将你的终身交付于他。”
抬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观霍晶面无怒色,只是沉沉地,小白便乍着胆子接着说:“那你可有意中人了?”
霍晶面沉似水:“没有。”
小白笑吟吟地道:“若没有,那你看乔南这人如何?”
霍晶捏着茶杯的手已经发白,抬头慢慢道:“这些话真是师兄叫你说的?”
小白对着霍晶有些发红的眼睛,突然有丝怜意。但一想霍晶造成的鸡飞狗跳,她暗暗一咬牙,硬着头皮道:“可不是,你两个师兄怕你害羞,趁着去镇里的空儿嘱咐我探探你的口气......”
“啪!”话未说完,霍晶猛地捏碎了茶杯,身子一闪便到了小白近前,一手探到小白头顶,咬着牙道:“我再问你一遍......”“你再问几遍也是一样的,确实是你师兄的意思啊!”小白强自镇定道。
乔南这时早听到屋里捏碎茶杯的动静,窜入屋中见此情形便知霍晶动了杀心,也顾不得霍晶与那人有无关碍,一掌向霍晶肋下拍去。
岂知霍晶不闪不避,硬接了乔南情急之下这一掌,身子一晃,嘴角一丝鲜血慢慢渗了出来,再没看惊得目瞪口呆的小白一眼,转身出了屋,慢慢走出了院子,一个急掠不见了踪影。
此时在镇上的达姆和拉旁对张家之事还一无所知,老老实实进了王捕头妻舅家,埋头垒着灶房的墙,等着晚上生擒那采花贼换赏银。浑不知他们的小师妹在村口急怒攻心张口便吐了一摊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