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张小奇起的很早。
与他一同起早的还有姜茂。
因为今天是学院院试的日子。
日子有时就是这样。有时波澜起伏,好似在一段很短的日子里,将自己一生的经历都活过来了;有时,你分明过了很长,却感觉只过了一天,那些逝去的日子,如同叠加的一天,反复累积累积然后翻篇,毫无新奇可言。
自九月那堪称波澜壮阔的一月过去后,剩下的数月便只剩下了平淡与无聊。
朝堂之上,这数月却过的不那么平淡,无聊,甚至说得上是惊心动魄也不为过。
九月末的一天下午,莫院长踏足许久未曾去的皇宫。当夜禁卫军策马在中都大街上,从一间客栈里将泸王世子请了出来,请去宫中赴宴。
当夜据陪宴的官员们称,陛下心情大好,连连举杯,还有心情考校了一下世子殿下的学问,世子应对得体,陛下一高兴,赏了恩典,居然赐下太常寺执事的位置,惹得大都百姓猜测不已,不知陛下对泸王为何如此示好。
圣旨当天夜里便快马加鞭送去了泸州。
不久之后,便传来泸王积劳成疾的消息。泸州很快送上来泸王请求辞去泸州牧的请求,被陛下以“国事为重,朝廷栋梁”为由拒绝了。
巧的却是,就在请辞的第二天,便有御使大夫揭发泸州虎翼将军泸文收受贿赂,并纵容军士欺压百姓一事,证据如箩筐般堆在了御书房。
未等朝廷发来圣旨,泸王便以雷霆手段处置了泸文,将其削去将军职位,剥掉虎翼侯的爵位,军中受牵连军士一并处理,并上表请求朝廷重新安排泸州将军的人选。
很快,军部便回了话,由镇西大将军恭卫暂时亲自统领,同时,将镇西大营由晋州改为驻扎在泸州。
此后的数月里,朝堂之上,更是血案不断,六司之中,十数名高官或被贬出大都,或自行归乞,或下狱监斩。
所有的这一切雷霆手段,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人立刻蛰伏起来,不敢有任何异心。
很快,齐王世子与徐王世子便出了大都,齐州与徐州更是纷纷上表,均以加强防线为由,请求将镇南大军与镇北大军的大营改驻在齐徐二州。
就在众人猜测,陛下是否会趁机加强对齐徐二州的控制时,皇帝陛下却意外的否了,不仅赐下诸多金银,还在朝堂之上大力称赞齐王徐王贤明。
朝堂热闹,摩陀帝国也同时焦头烂额。
不杀和尚的尸体被送回了那耶伽寺。学院要求那耶伽寺给出一个解释,同时,镇西大营驻扎进泸州的当夜,镇西大军的防线便被推进了十里,离摩陀边境众城锡兰城不到三十里。
迫于军部的庞大压力,这座以智慧闻名的庙宇,终于做出一个明智的决定,将在明年开春,派出三禅上师的首席弟子,不一大师前赴学院,担任客座教授。
日子如同是书房那油墨机印出来的一般,日复一日。只是对于张小奇而言,还是感觉这日子逝去的太快了一点。学院院长与不杀和尚超越神勇境之上的战斗,仿佛一扇门,为张小奇打开了早就仰慕但从未得见的风景,他就像一个初从大山踏入城市的孩子,贪婪的盯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无论是院长施展的那一道道水幕盾牌,那方水世界,还是不杀和尚施展的无相破拳,火焰金刚,以及最后那玄之又玄的笛声明月。这些如同传奇般的手段,让他心中无比向往那个叫做修行者的世界。
这些画面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即便数月过去,还依然感觉仿佛如发生在昨兮。
坐在马车里,张小奇想起那位不杀和尚见自己施展阿鼻刀法时,曾经感叹自己是刀皇的弟子。记得在荆州楚江时,劫杀自己的赵谦曾提及,自己的刀法颇有几分刀皇的刀法模样。两相提及,绝不是巧合。这让他心中隐隐生出疑惑,感到阿鼻刀法与刀皇之间隐隐有几分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是日后有暇,却是要找个机会去一探个究竟。
此时瞧着外面,虽说不上灯火通明,却也是光如长龙了。今日既是学院院试的日子,同时也是科举考试的日子。
学院院试,科举考试。大周王朝最重要的两项考试,便在这个深冬缓缓拉开了帷幕。
马车缓缓进入东大街,因为今天考试的人较多,熙熙攘攘,颇为热闹。
东大街的尽头,便看到一座巨大的石拱门,石门之后,还是那片宽阔的广场,广场两旁是盛开的各色树花,已是深冬时节,那些花儿好似还浑然不觉,让瑟瑟寒风中发抖的学子们以为,好似踏过那道门,便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经历那一日的精神洗礼,如今再看这道门,张小奇的心中已然多了更多的敬重与肃穆,他盯着广场之上那尊标志性的建筑,不由得回想起《大离学院历史探究》对吴院长创立学院的介绍,既有院长这样的隐士高人,又想起学院里还有位品行不端的教授,不由觉得学院这个地方真是有趣。
传闻百余年前,吴院长追寻苍穹的真谛,深入极北荒原沙漠。一日他走入一片沼泽丛林之中,忽然见到一片深湖,在深湖旁,他见到一头小毛驴与一头老天鹅。
一头小毛驴耸拉着耳朵,似乎正抱头逃窜,它头顶上方,一头大天鹅站在它的身体上,扑动翅膀,正恶狠狠的用它的鸟喙戳着毛驴的额头。
小毛驴可怜的叫着,嘴里却在不停砸吧的嚼着什么东西。等到大天鹅累了,它飞了下来,歇气不管它。小毛驴又咧开了嘴,慢慢走了过去,它蹭了蹭大天鹅的翅膀,用舌头帮大天鹅羽毛上的尘渍舔掉,似在讨好大天鹅。
大天鹅长长的脖颈扭过头去不看它一眼,忽然听到丛林里面传来一声稚嫩的叫声,它立刻扑着翅膀赶了过去。
在那丛林中有一个精致的小窝,一只幼小的小天鹅正嗷嗷待哺,可是小窝旁的水草与虾鱼只剩下零星半点,小天鹅顿时不乐意了,嗷嗷的叫着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大天鹅用喙抚摸着小宝宝,温柔的安慰着。它用眼瞪了一眼面前的这个罪魁祸首,小毛驴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忽然它看了一眼旁边的深湖,一下子跳了进去!
此时正是寒冬,湖面已有淡淡的薄冰,湖水亦是刺骨。大天鹅大叫一声,焦急的在湖面盘旋打转。过了片刻,小毛驴浑身颤抖的窜上了岸边,它的嘴里满是鱼虾和水草,它满怀深情的看着小窝里的稚鸟,好似一个做错事的兄长正在用自己力所能及的行动为自己的妹妹做些什么,眼神里满是关怀之情。
小毛驴静静的躺在小窝旁,心满意足的看着小天鹅。
大天鹅宽大的羽毛覆盖住它们幼小的身躯,它的眼神里满是疼爱,羽毛之下覆盖的,都是它的孩子。
那一日,吴清风在大湖旁证得大道。
那一年,吴清风带着一头毛驴与两头天鹅走进京城,然后他创立了大离学院。
那一年,吴清风四十岁,四十知天命。世始传“书仙”美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