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约五百多年前天竺僧人佛陀跋陀罗于北魏孝文帝时东来传播佛法,一路苦修,普度众生,追随者众多,其中便有一名弟子法号慧禅,悟性极高,修行高深。慧禅在北方云游之际遇见一只受伤的纯白色山猫,佛家慈悲为怀,慧禅便收留了那只受伤的山猫,悉心调养,直至其完全康复,放归山野。谁知山猫念恩,徘徊不愿离去,慧禅亦喜其通灵性,性格沉静,颇有佛性,便将其带在身边取名“静言”。
后魏孝文帝迁都洛阳,即如今的河南府,下令兴建龙门石窟,佛陀跋陀罗率众弟子前来主持石窟建造,慧禅一同前往,山猫静言亦千里相随。
然则修建石窟之时,遭遇天气极端,连日天降暴雨,龙门山泥土流失,山体不稳,数百工匠困于山中,慧禅便运起毕生修为,竭力支持倒塌山体,至最后一名工匠安全逃出,他也因耗尽了功力,轰然声中被掩埋于山石之中。后暴雨停歇,工匠们感激慧禅救命之恩,将其遗体挖掘出来,以佛教葬俗施以火化,熊熊烈火便燃出一颗舍利子,形若莲花,色泽圆润且蕴含淡彩,见者无不称奇。
工匠们便为慧禅立一座真人佛像,与佛像下存放莲花舍利,以香火供奉。
而慧禅终日所携山猫静言,当日尽心引导众工匠挖掘慧禅遗体,在佛像落成之后,又不愿离去,守护旧主真身佛像身边,世人以为山野蛮物终日浸淫佛教,也通了灵识,心中存了“忠”念,一时间引以为美谈。
数百年沧海桑田变幻,慧禅的故事渐渐鲜有人知,而山猫静言却在此坚持看守慧禅之莲花舍利,五百年如一日,心念执着。
陆远一行人得知前尘因缘之后,不由仔细打量起那座真人佛像,只见那佛像面容清朗,美目祥和,虽是石像也看见慧禅在世之时必然是一位出尘清逸的男子,再看看静言目光中流露的忧伤思念,那份痴恋不言而喻。
妖之痴情,竟也可以如此感天动地,五百多年的执着,却还无法了结那份相思,四人面上都显出了唏嘘之色。
感动中,公良斐默默的牵过了落尘的手,两人四目相交。
公良斐口型微动,落尘辨出那言语,便是:
“五百年,我亦不负你。”
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明知公良斐是痴言,又想到两人终究人妖殊途,前程渺渺,落尘忍不住想要落泪,然而她终究压下了心中伤感,面上挂着甜美坚定的笑容。
既然人类生命短暂,那么更要公良斐享受的每一日都不枉过。
林晓筱身为一介女子自然为此痴情感动不已,就连陆远的粗性子,都十分动容,陆远从未细细思量过情爱一事,总以为世间万事不过如打斗一般简单,努力去修炼,便可赢过敌人,努力去争取,便可得到结果。
然而静言于慧禅之情,明知对方身入禅宗,断然不会有果,还是如飞蛾赴火一般,将一生奉献进去,斯人已逝,在此空守五百年,还是放不下。
陆远便忍不住问道:“五百年了,你难道准备在这里守一辈子?”
静言的目光闪了闪:“莲花舍利乃世间宝物,总有许多人妖鬼怪觊觎,我要替他守着,守到我生命终结的那一刻才好。”静言又想起什么来,抬眼道:“你们所说的那只兔妖,只怕是南边伏牛山上作恶多端的三只妖怪,又称‘伏牛三怪’。他们为求修行,四处迫害生灵,收集宝物,对莲花舍利也多番下手,皆被我挡了回去,只不过,近些年来,他们的修为越来越高,只怕,终有一天,我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陆远闻言便道:“即是如此,便让我们替你收拾了这三只妖怪,也可弥补我们误伤令弟之过,再说,这只兔妖,太过可恶,这三兄弟又如此跋扈,断然不可轻饶。”一转眼看见公良斐连连向他使眼色,便道,“阿斐,你向来不是退缩之人,怎么?难道你怕了?”
公良斐便道:“远哥,你忘了自己的伤嘛?”
陆远低头一看,自己肩头上胡乱包扎的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破裂了,大片的鲜血渗了出来,他才觉得一阵头晕,站立不稳,又坐了下来。
公良斐便向静言一作揖:“前辈,伏牛三妖我们定然会前去铲除,只不过,远哥受伤,还需要先行调养才好。”
静言摇头道:“伏牛三妖中,另有千年熊精,修炼百年的猿精,兔妖只是最弱的一个,你们何苦以身犯险,不如在此好好修养。龙门山乃佛教圣地,气息清灵洁净,对你的伤势也有好处。”
静言无论如何不同意四人前往,陆远伤势未好,也不能着急逞强,四人便依言在石窟附近寻了处外宿之地静养伤势。
至第二天白日,便有拜佛者进山,龙门石窟前起了香火,佛经诵读之声也飘扬起来。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佛经传入正在打坐的陆远耳中,虽然他对其间含义并不十分清明,然而那诵经之声悠远低沉,竟使陆远不知不觉平静了心情。
道法修真,讲究的是感应天道运行,吸自然中精华,而佛法则修万事皆空,庄严肃穆的佛法中,竟引的陆远闭了六识感官,心中一片空明。
不知不觉中,陆远猛然睁眼,又见星光满天,一日竟已瞬息而过,他只觉得体内真气流转,神识清明,浑身说不来的畅快之感,动一动肩膀,伤口竟然好了大半,不由又惊又喜。
对面林晓筱也打坐完毕,亦是满面惊喜之色,想来与陆远同样感受。
林晓筱便喜道:“公良斐说的不错,这佛法果然有益于修行。”
原来世间诸法,无非问道不同,其间皆有相通之处,然则门派之别恒久存在,越是修行大成者,越不肯放下身段去探究别派问道之法,陆远和林晓筱,年岁尚小,一番赤子之心,未有太多世俗之见,此番机缘巧合,竟然悟出佛道相通,对于以后的修行,不可不谓大有相助之功效。
一连三日转瞬即过,陆远不但伤势已然好全,连道法都有了少许精进。然而没等着四人去寻伏牛三妖,对方却主动的寻上门来。
第三日夜晚,只见三股妖风卷做一团远远而来,最后如一团黑云沉沉的压在了龙门石窟前的伊河之上,静言便从慧禅佛龛之中一跃而出,目光中满是凝重:“是他们来了。”
话语间,三股妖风已经落地化作人形,为首的便是一满身横肉的胖子,脸上毛发浓重,络腮胡子长了一脸,想来便是那熊精,后有又一长脸男子,面相便如猿猴一般,人中较长,嘴巴凸出,定是那猿精无疑,另一个满面狡猾之色的红眼男子,则是那天所见的兔妖。
静言便道:“黑熊精,经年不见,你们妖力渐长,却不知又残害了多少无辜生灵。”
黑熊精满不在乎道:“这世间本就是弱肉强食,反正他们也修不出什么道道,不如成就了俺老熊,改日俺修了大成,他们也算修得其所了。”黑熊精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静言:“你说你也是上古妖兽一族,怎个拜入了佛教,混到这般清苦落魄的日子,几百年来也没什么长进,不如赶紧交出那莲花舍利,俺三兄弟也放你条生路。”
静言也不着恼,淡然道:“六道之中,因果轮回,你们为进修而荼毒生灵,罪孽深重,冥冥之中,自有报应。”
那猿精便道:“老妖兽,快把你那吓唬人的一套收起来吧,咱哥几个不信这个,今日来了,你就给句话,这莲花舍利,你交不交出来,不交,那咱可就不客气了。”
猿精话音刚落,便自一边传来哈哈哈长笑三声,正是陆远所发。
黑熊精便怒道:“哪里来的小子,笑什么?”
只见陆远漫不经心道:“我在想什么样的娘生的出这样三兄弟,黑熊,猿猴,兔子!果真伟哉!问候你娘。”
话一出口,林晓筱就忍不住“扑哧”笑了,落尘也不由抿嘴憋笑。
黑熊精大怒:“问候你娘!”
陆远冷笑一声“对不住了,我娘自小就扔了我在太白山,我也不知道她在何处,若你看到她,别忘的告知我一声啊。”
林晓筱的笑僵在脸上,她第一次听陆远提及身世,竟然是被遗弃的孤儿,一时间眼神中多了一丝关切。
然而陆远却仿佛说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依然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和黑熊对骂不已。
那黑熊精终于被陆远激怒,朝天怒吼一声,挟着一股劲风飞身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