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肇微眯锐瞳,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浮上唇畔,轻轻散开绕指青丝,韩嫣只觉纤腰一紧,人已被他带入怀中,干涸的唇猛然触上皓白莹洁的颈项,**的吻痕狂乱地印在她的颈上、耳畔、鬓边、脸颊。
幽幽一声轻叹,双眸缓缓阂上,两颗晶莹的珠泪终于自她眼角滑落。佳人如塑,无声无息由他作为。
腰上禁锢骤然放松了力道,幽深的眼神在她面上留连再三,“为何不与朕辩驳了?”
韩嫣此刻心平如镜神清似水,掀开眼帘直视天子凝眸冷吟:“自古忠臣谏明君,楚王昏庸屈原投江,臣妾与昏聩无为之君无可辩驳。男儿百死报家国,天子妄为憾江山。皇上要的不过是臣妾这个人,什么千秋功绩成就霸业,随口一说而已,何尝……”
“你小看朕?”和帝眼中窜起火光,傲然而睨扬眉冷笑,“朕十岁登基,十四岁联手内外廷诛外戚夺皇权,在你眼中便是无能之君?”
“征服臣妾一介弱质女子,万岁尚无自信,欲以蛮力胁迫,更遑论江山大业。”韩嫣神情微敛反唇相讥。
“哈哈——哈哈哈哈——”刘肇不徐不疾地收回手来,面带倨傲肆意狂笑,“说得好!”挺胸负手迈回御座前,“刷”地抖平袍襟端坐其上,扯起的衣领随之动作又敞开少许,更衬其人随性洒脱雅致风流。
韩嫣的心弦始终绷得紧紧的,直至他傲笑转身那一刻方得松脱。这场对峙,终是她赢了。
座上人眸色转深幽不见底,笑容绽定朗声傲然:“以朕之英武,必可平定西疆威服四夷。”挥袖扬手直指韩嫣,“你的人,你的心,朕亦将一并征服!”
午后才下过一场大雨,一出殿门,清冷的夜风便扑身而至,韩嫣不由打了个哆嗦,环起双臂迈下玉阶。一袭暖意覆上项背,侧目看去,是郑公公将一件素锦嵌珠披风为她轻搭身后。
“多谢公公!”韩嫣语出挚诚,郑重言谢却不止为这件披风。若无郑公公先时提点,只怕此刻不仅参王求而不得,更将陷定远侯于万劫不复之地——她是何等聪慧之人,殿内交锋如何看不出和帝对班超已起了疑心。
郑公公躬身陪笑:“徐夫人言重了,奴才担当不起。这披风,是皇上吩咐送来的。”
刘肇?他还真是……韩嫣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恭声道:“请代臣妾谢过皇上。”旋即朝着郑众投去探询的目光。
“哎哟徐夫人哪,奴才怎敢诓骗您,参王的事儿,您就擎好吧!老奴为着这个,方才真要把唾沫都说干了!”
是夜,“徐尚书抛妻博虚名,定远侯舍命救人质”的桥段,生了翅膀一般遍传皇城之内各座殿宇。若说起这郑众,也真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蔡伦固然夺了他中常侍之职,可追根究底,若非徐防迎娶韩嫣,他也不致遭贬受罚,是以借机刻意贬损徐防声名,巴不得韩嫣因此永不回徐府才好。
一整日下来,刘肇已是倦惫不堪,不曾想晚间无论去到谁的宫中,欣然相迎的妃嫔皆对此事津津乐道,怒极之下返回金华殿独自歇息。谁知夜半梦醒,听到殿门外守夜太监也在议论班超伤情,把他原本烦乱的心绪搅得更加焦躁不堪。
一宿未得安眠,匆匆用罢早膳,韩嫣便将自己关在房内,继续翻阅摊于案上的《黄帝内经》、《黄帝八十一难经》、《神农本草经》等医典古籍,希望能从中寻得破胸取箭却不伤脏器的良方。
时已近午,房门吱呀一声推开,倩雪捏着手帕嘟着嘴迈进门来。
“怎么?”瞧见她神色不愉,韩嫣的心忽地提起,“是义父回来,带了不好的消息?”一双明眸紧盯在倩雪脸上,生怕从她嘴里说出什么不吉的事来。
“舅老爷下朝回来,听他说圣上赐了高丽千年参王给班将军,现下人已保住性命,只是那支箭还无法取出,所以一直昏迷未醒。”见小姐面色稍缓,倩雪恨恨地一甩手帕,“同舅老爷一起回来的还有……还有尚书大人。”她霍地一屁股坐上绣墩,“他还来做什么?置小姐您的性命不顾,拼死命地叫人放箭。现下忠义匾额挂上徐府大门,他又想起小姐来了……”
“倩雪,”韩嫣将手中医书放下,“不要这样。外敌当前,谒卿这样做并没有错。”她起身整理好衣衫,“随我去前厅看看。”
见韩嫣入得正厅,徐防忙起身迎上前去,“嫣儿,前日你受到惊吓,养了这两日精神好些么?”瞧见眼前人神色倦乏眼下乌青,他忍不住将手伸向那双纤弱柔荑。指尖方要触上,莹莹玉手却倏地撤开,“嫣儿无碍,劳谒卿记挂。”
徐防神情一滞,随即面色恢复如常,向着韩棱拱手道:“这两日叫司空大人费心了。谒卿此来,便是接嫣儿回府的。”说着话,不着痕迹地偷眼打量韩嫣表情。
今日早朝,刘肇不顾清河王一派极力谏阻,对一直未能议罪定责的司隶校尉周元虎网开一面,仅予降职轻罚。徐防自宫中眼线处得知,圣上如此裁决,全因昨日傍晚韩嫣入宫谏言,一时不解她此举是何用意。
这工夫倩雪气鼓鼓地跟了进来,踢踏着行至徐尚书身前,双手福向腰间,“奴婢见过大人!”嘴上说得恭敬,脚下却是发狠用力,直跺上徐防脚背。
“哎呀——还望大人恕罪啊!都怪倩雪不小心,您不妨事吧,大人?”不待徐防“啊”出声,倩雪已大呼小叫地赔起不是来。
可怜堂堂尚书大人竟被小小侍婢如此作弄,痛得他噤起鼻子皱紧眉头,额上已渗出冷汗,狠狠咬住后槽牙,“不……不妨事。”若非人在韩府,此刻只怕他要抱住那只痛得钻心的脚大叫着跳上几跳了。
韩棱在座上看得清清楚楚,奈何他这做岳丈的也不好当面嘲笑义婿,于是假意咳嗽两声掩住笑意,可一张老脸却呈现出诡异的上翘形状。自知表情不雅,司空大人忙将头转向窗子,背着双手装作欣赏院中风景,但那滚圆的肚子却一抽一抽的,唇上两撇胡子也一揪一揪的,模样滑稽至极,看得倩雪险些笑出声来。
瞧见徐防面色略显憔悴,眼蕴血丝,想是这两日朝事劳心未得安眠,韩嫣使眼色将倩雪唤至一旁轻责几句,自己则上前小心翼翼扶他坐下,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如此一来,徐防倒觉这一跺挨得值了。
倩雪所为他能理解,这两日韩嫣不在府中,夜静之时独倚窗前,心中竟也后怕起来。倘若当日蒙逊对她起了杀机,倘若乱箭不幸射中了她,倘若班超未能及时将她接下……他不敢再想下去。自己也说不清,究竟从何时起,已然不能适应没有她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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