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青木这一伙人，也算不上哪门子强龙。以紫龙会一国之力，站在这里还能硬得起脖子的，估计至少也得是廉负荆那种档次的人物。赵文远最终选择了退缩，不但老老实实交了钱，还搭进去一匹马，入关后只能重新坐回马车里，听墨惠给青木讲课。
到今天，墨惠给青木讲的内容已经脱离算学，转到格物方面，只是赵文远此时坐在车里，却没有显得像之前那么不自在，倒不是因为他终于能听得明白了，而是打从入关开始，赵文远的思绪就始终没从跟在最后面的那辆马车中摆脱出来。
只要一想起自己给其中一只干尸敬过酒的画面，赵文远就觉得肚子里有东西要往上涌，再抬头一看墨惠平静如常的样子，心里又不禁地大为感叹，到底是什么样的手段，竟可以让一具尸体如常人一般行走，甚至还几乎让人无法认出来。见赵文远脸色不对劲，青木自然暗暗幸灾乐祸，心说终归是恶人还需恶人磨。
入了关后，车队行进的速度反而要之前还快了几分，虽然紫龙会为了细水长流，基本上不会干入了关还要杀人越货这种竭泽而渔的勾当，不过毕竟这地方凶名在外，再加上方才又被人变相地抢劫了一回，众人走在沧州境内，难免要心里打鼓，觉得不踏实。
紧赶慢赶一整天，中间除了停下来花不多的时间吃了顿饭，车轱辘在地面上摩擦的声音就没停歇过片刻。快马加鞭，众人终于赶在日落之前，赶到了沧州南方的青龙关。
出关的时候，赵文远又出了一回血，他无论如何没想到，出青龙关的买路钱，居然比从雁南关进来时的还多。守关的十几个二品高手，当真是以一种关门打狗的目光将青木一行人当狗看，脸上除了写着大劫两个字外，还附带着不服就直接打死的威胁意味。
该花的钱，总归还是半文都不能少。
车队驶出老远后，赵文远转头看了一眼高耸的青龙关，眼光中带着强烈的恨意，墨惠却是全然没有赵文远破财之后的郁闷，叹一口气，遗憾道：“只可惜这趟走得太急，方才路过黑木崖山脚的时候，无缘上去见识一下黑木崖的圣火堂。”
赵文远咬牙切齿道：“早晚有一天，本将要让周亚夫号称永不熄灭的圣火灭掉，连同那圣火堂，也要一并拆了！”
“吹牛……”青木心里嘀咕了一声。
墨惠却没青木那么多顾忌，不含糊地笑着说：“便是卫国群雄聚集之地，也没人有将军这般大的口气，赵大人，不是在下多舌，此处毕竟离沧州还不远，若让路过的紫龙会教众听见将军的话，怕是这路就走不成了。”
赵文远不甘心地哼了一声，却还是小心地管住了自己的嘴巴。
出了沧州地界，沿途的村舍陡然多了许多，那群马贼，倒是对普通百姓秋毫无犯。
沧州以南，便是卫国。山东河北之地，赵、魏、韩、卫、宋五国交织，抛开宋国这个特殊的山贼聚居地不算，国土并不比宋国大多少的卫国，能屹立近百年不倒，实乃权衡之术发展到极致的结果。
卫国一共就两个州，西面宁州，东面和州。车队行进的方向是宁州，也是卫国国都所在。从边境到宁州州府，倒是还有不短的时间。墨惠和青木讨论格物说得太深了，图形无法在沙盘上画出来，教书上课不成，闲来无事，就又拿出十三国地图研究起来。
“天下十三国，唯有卫国国主，不称王而称公。卫国此地，与秦、韩、魏、宋四国接壤，之所以这四国都不打卫国的主意，明面上看，是因为卫国乃是天下百家和武林豪杰的聚会之地，实则，却是韩、魏、赵这三个大国利用此地扼制秦军向中原推进。”
墨惠讲解各国关系，赵文远倒是非常喜欢听，听到此处，赵文远忍不住插话道：“秦国要入中原，共有三条路可走。往北，出大散关入赵国；中路，出白虎关入卫国，南路，出河阳关入楚陈。只可惜，中路与南路两条路，却都是死路。”
赵文远说得晦涩，青木却是听明白了。
之前听墨惠说起过，楚陈眼下是楚国是附属国，秦国要是想从楚陈进击中原，就得先和楚国对上。可看这十三国地图，楚国一国就占据了天下版图的约莫三分之一，堪称十三国最强，秦国要是和楚国干上，指不定就得灭国了。至于中路，秦国如果要从卫国进来，赵、魏、韩三国势必要同时出兵，以秦国的国力，根本就吃不消。
青木盯着地图，一通胡思乱想，墨惠静静地看着他，过了好久，问道：“李大人看出什么了？”
赵文远一声嗤笑，道：“他连字都还没认全，能看出什么来！”
青木傻傻地笑了笑，也不反驳。
墨惠却是有心想听青木说些什么，坚持道：“大人说给在下听一听可好？”
青木想了想，点了点头。
“秦军如果南下，就要挨楚国的打；从中路出卫国，却被韩魏宋三国包着，也没得打。所以说来说去，最倒霉的还是赵国。要我说，只有从北路先消灭掉赵国，秦国才有可能一统北方，不过打赵国也没这么容易，要是秦国大军进攻赵国的时候，韩魏两国联军借道卫国攻秦，秦国首尾不能相顾，怕是弄不好还要让赵国反咬一口。”
赵文远听得有些发愣，这样的观点虽称不上新奇，可从一个奴隶嘴里出来，就有点让他接受不了。尤其他近来看了地图后，才意识到出行前自己对青木说了蠢话，说从赵国到西蜀，中间只穿越三个国家，漏掉了韩秦两国。如此看来，他这个连十三国地图都没记下的御前副统领，在领兵打仗一道上，当真是连个奴隶都不如。
这样一比较，赵文远不由觉得青木这家伙确实该死。
墨惠却是夸赞道：“李大人当真是在下见过的人中，天资最聪明的，兵法一道，亦能不学而有术，若入行伍，必成一代名将。”
赵文远望向青木，冷冷一笑，眼中闪过一道寒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