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容老爷或者嘉森在家里,他们绝不会把嘉木折磨成这个样子。
素衣心里这样想着,把开好的药方递给眼睛已经哭得像核桃一样的莲碧,强忍着心中悲痛,说道,“这药一天三次,饭后服用,记着要用文火煮成小半碗。”
莲碧接过来点点头,瞅着整理药箱的素衣,突然倏地跪了下来就是一个响头,“素衣小姐,求求你救救三少爷吧,这段日子三少爷也不知撞了什么邪气,总遇到那些晦气事情。要不你给太师说说,请个大师来做法也好。”
素衣不信鬼神,只说,“莲碧,我只是一个小小大夫,治病还行,这鬼神乱力的东西我不懂,况且人总是有那么些日子不顺,未必是撞到了什么妖邪。”
莲碧听素衣这么说,觉得心里唯一的寄托也没了什么指望,只得怏怏不快地送素衣离开。
恩忆没心思听他们闲话,只呆呆地坐在嘉木的脖子边,她盯着嘉木那张因为高烧显得非常痛苦的红脸,觉得心脏被谁捏住,呼吸都感疼痛;她从来都不知晓,原来除了父母之外,会有人愿意这样维护自己。
她轻轻抽泣了下,用爪子摸摸酸酸的鼻子,把毛毛的小脑袋蹭到他的颈窝里。
到厨房里煎药的莲碧,看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下人,赶忙低头掩住自己红肿的眼睛。郭妈妈闲来无事,只帮着别人掐菜,见莲碧过来,收了笑容,柔声说道,“孩子,今天又让你受委屈了。”
莲碧听她这么一说,只背对着那些下人淌泪。说实在的,她心里真心有些怪郭妈妈,她明明是老爷拨过来伺候三少爷的,可自打老爷离开后,三少爷每次出了岔子她在哪里?
郭妈妈大概从莲碧脸上端详出她心里的不快,便拿起一把小蒲扇替她看火,眉间露出忧虑的神情,自语一般地说,“你说三少爷今日怎么总是碰上这些事情,会不会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这话恰恰说道莲碧心坎里去了,连忙点头道,“郭妈妈你这话真是对理,三少爷平日乖巧,从来不曾惹怒老太爷到这个地步。你说是不是该请个法师瞧瞧?”
郭妈妈不过随口说说,看莲碧紧张成这样,也只当是她伤心过度的糊涂话,并没在意,可那些听力挺好的多嘴下人,却把这些话说开了,一个比一个说得玄乎,竟还传到老太师耳朵里了。
老太师掂量这话,回想嘉木今日的怪异举动,也没和魏氏商量,竟真请了个尖嘴猴腮的长髯道士。那道士拈着兰花指,拿着一把老旧拂尘,听莲碧详说了嘉木最近的情况后,便在嘉木门口十分夸张地摆了祭坛。
这阵势,恩忆还只在电视里看过,按捺不住好奇心,蹲在门口瞅见他穿着黄大褂在红木桌前跳来跳去。
那道士拿着红木剑,摇头晃脑地念念有词,突然睁开眼,抓起桌上一把糯米就撒,扯着嗓子大喊道:“妖孽,速速现形!”
古代果然是个封建迷信的时代。恩忆见那道士认真的模样实在滑稽,便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谁知那道士提着红木剑鬼附身一般走到恩忆面前,大叫道,“妖孽,你竟附身于此,贫道今日定要灭了你的元神,为天下除一大害!”
这死道士是吃饱了撑吧!恩忆气呼呼地瞪眼看着他,却冷不防地被他提了起来。
“喵!”恩忆大叫着,却挣扎不了。
那道士朝太师深鞠一躬,疲惫地喘着粗气道,“容太师您应该早察觉出这是猫妖作怪,世界哪里有猫吃了砒霜能死而复生,除非是那有九条命的猫妖。我看这妖孽定是容家先祖拿下的恶人,会了报仇前来迷惑三少爷的。”
“我就说事有蹊跷,不但小白死而复生后性情大变,三少爷更是不同往日,最近还说他能和猫对话。”
“这就是了。”道士对一脸恍然大悟的莲碧点点头,“三少爷是受了猫妖迷惑才会做那些荒唐事的,并非出于自愿的。”
“那有什么法子能治么?”
面对老太师的询问,那道士皱着眉,一脸为难:“不瞒容太师,这猫妖法力的确高强,刚才若不是我使出浑身解数震慑了她一瞬,她此刻早就化身为冤魂附到其他人身上去了。”
放屁!姐是没想到你会用你那臭手来抓我!恩忆大声叫骂着,但那愤怒的猫叫在大家看来形容鬼魅,胆小的人都抱作一团,惊叫着躲到了角落。
“道长,我知道捉妖费力,你放心,只要你能让这只猫妖不再烦着我容家,钱不成问题。”容太师见他眼皮动了动,干脆利落地喊道,“一千两,如何?”
“在下愿意尽心一试。”那道士见价钱谈妥,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里面叫人拿了一锅浸泡了好多柳树叶的大瓮来,摸着长髯说道,“猫就算是妖,也仍旧怕水,这柳叶水我刚刚试了法,只要把这猫妖浸泡于此,自会戾气全无。”
说完,便在恩忆愤怒而恐惧的叫声中,把她活生生地丢进了那口大瓮。
就算恩忆以前水性颇佳,但此刻猫的本能加之恐惧还是让她一瞬间慌了,只在水里瞎扑腾。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他们或害怕或冷眼地盯着她。
“嘉木,快来救我!”恩忆这样大喊着,果然看见里屋本来沉睡着的嘉木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嘉木一见这阵仗,脸色吓得苍白,想跑过去阻止,但却被四个小厮拦在了门口。只得跪在地上,一边哭着一边给老太师求情,喊道,“爷爷,她只是普通的猫,不是什么猫妖,没害过我,我求求你,不要杀她好不好。”
“嘉木,爷爷这是为你好。你别这么不知好歹,空辜负了爷爷的一片好心。”
嘉树唇角浮出笑容,看着旁边一脸幸灾乐祸的三少奶奶琴音,趁人不备轻轻打了一下她的屁股,低头耳语:“这猫死了,可称了你的心愿了?”
“关我什么事。这次可是那傻子的丫头搞出来的好事,不过我真的谢谢莲碧了,没想到她还能有这用处。”
扶着魏氏的月蓉见嘉木白色的绷带又慢慢晕染成红色,眼里不觉噙满泪水,对容太师说道,“姨婆丈,还是算了吧,鬼神那些东西不过是人人相传,若外面的人知道我们如此对待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猫,会怎样评价?”
“月蓉,闭嘴。我知道你在乎什么,但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只要有一点可能,这猫便不能留在人间。”魏氏立马吼了人拉住不停磕头的嘉木,轻鄙一眼,说道,“想起来这猫的确是个不干净的东西,说不定是那个女人的鬼魂作乱,死了都不安宁,非得教唆自己的儿子。”
嘉木被几个大汉架着,本来就虚弱的身体已经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了。
而恩忆,扑腾了几下便抓住了瓮沿,努力探出个脑袋来,原本绒绒的白猫被水泡得湿漉漉的,紧贴着脑袋,使眼睛瞪得老大,那抹红就像妖物一样震慑着每一个人脆弱的灵魂。
看热闹的人群不知道,有几只小老鼠愣愣地藏在阴影里,带头的便是鼠二。
“老大,想不到这猫比我们还惨。”
鼠二叹口气,转身欲离去,“人类就是这样,总是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虽然我很想救白老大,但实在是无能为力。”
那道士见恩忆爪子紧抓住瓮沿喘粗气,一卷袖子,一只手抓住她的脖子,硬生生地往水里按。
恩忆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懵了,很是喝了几口水,她整个身体被按进水里,用爪子使劲儿抓那道士的手,可偏偏那道士一吃疼,竟说这猫妖正在施法要逃出来,唬得一院子的人脸都青了。
“爷爷,我求求你,不要让小白死,你要杀就杀了我罢。”
太师一听这话,大叫着,“还说不是被猫妖迷惑了,你看看你说的什么话,竟然要为了一只猫去死。道长,快把那妖孽给我弄死!”
恩忆在瓮里听见他们如此说,唯一生的希望也没了——她真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去。她感觉整个人没了力气,感官也在一点点模糊,外出嘈嘈杂杂的声音离自己也越来越远,眼前仿佛闪过一道通往其他地方的白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