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帆在温哥华的日子渐渐明白了一件事情,加拿大其实并不缺人,可能也不象移民公司宣传的那样缺少一些优秀的人才。每个来到这个起初让他们热血沸腾的国家,都不得不接受一次重新的人生洗礼,那就是先要生存,后才能提到发展。比如说他脚下的这个富贵门,可能是云集了全加拿大最富有的华人的地方。但他们成功的哪一个不是从最卑微的工作做起来的呢?来温哥华转眼就两个月了,不能坐吃山空,应该是到了放下身价,找点自己能养活自己的事情干的时候了。
晨帆在超市拿到一张免费的报纸,上面都是各种招聘劳工的信息。什么剪草的、搞装修的、做按摩的和找家教的,都是一些他以前认为不入流的行业。晨帆原来觉得这些下三滥的工作,只要是老子愿意干,那都是手到擒来。可真去试了一下,还真没一家愿意收留他。剪草他连剪草机都不会用,装修要有一把子蛮力他也没有,按摩多半是找年轻貌美的小姐,他更没那个“姿色”,至于家教嘛!呵呵,您老要是不懂广东话,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吧!”
晨帆在一家港式茶餐厅的门前停下了,他推开门,一个服务生马上笑脸迎了上来,用广东话问到:“先生,几位啊?”
“哦,我不是来吃饭的,我看到你们这里要招聘个洗碗工,我想试试。”晨帆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一个矮个子的老板模样的人从柜台里走出来,上下打量着晨帆说:“你是留学生还是移民来的?”
“是刚移民来的。”晨帆点着头说。
“以前干过吗?”老板又问。
晨帆真想上去扇他两个耳光,心想我看着在中国像是个干劳力的吗?
“洗碗很简单,看你也是个机灵的人,就是将盘子和碗先刷干净,放入大型洗碗机,高温消毒后将餐具在碗架上摆好,如果愿意,你现在就可以到洗碗间去工作了。不过说好了,今天是试工,没钱拿的啊!”
晨帆二话没说撸起运动服袖子,顺着老板指的方向走进洗碗间,既然来了还要那些可怜的自尊干什么。老板也跟着他走了进来,亲自示范他应该怎么洗盘子,怎么摆盘子,并强调说打破一个盘子罚款十加元,烧伤烫伤自己负责。晨帆点了点头,心想这么简单的工作不教也会做的。晨帆拿起一个盘子,看了看说:“老板,有橡胶手套吗?”
老板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说:“我们这里不允许戴手套,戴手套洗不干净,用手洗。”晨帆无奈地点了点头,心想剥削阶级真TMD的够狠的。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蛮新鲜和轻松的一个工作,简单的重复劳动而已,对年轻的晨帆来说不过是消耗体力。可是渐渐的他发现眼前的盘子堆积如山,白茫茫一片,他洗盘子的速度好像永远跟不上Waiter从外面撤盘子的速度。晨帆心想现在TMD几点了,餐厅的生意怎么这么好?他扭头看了看表,发现劳力士上已经溅满了水点,他心疼地放下手中的盘子,也不顾不上计算加拿大时间,赶紧拿出纸巾擦干净手表把它塞进了裤兜里。下面的时间他就没直起脖子来,汗水沿着他的脖梗流淌,这TMD遭的什么洋罪啊!拿着笔杆子天马行空的设计建筑才是他晨帆应该干的工作呀!
他从洗碗机里拿出滚烫的盘子准备摆放的时候,盘子底烫了一下他的手,他哎呦一声,盘子跌落下去,随后啪的一声碎成数片。晨帆弯下腰,开始捡地下的盘片,心想完了,第一天上班,钱没拿到,还倒赔了十块,真TMD的背。这时老板冲进了洗碗间,咆哮着:“你到底能不能干,快点洗,前面供应不上了。”晨帆一着急,碎盘片扎破了他的手指,殷红的血瞬间染红了他的手指。他想都没想,把盘片扔到垃圾桶里,弯下腰继续刷起盘子来。他冲掉盘子上沾染的鲜血,终于明白了,这世上什么叫做血汗钱,他晨帆,天津大学建筑学院的高材生,正在这家广东人开的茶餐厅流血流汗,真窝囊。
有几个服务生进来换衣服,看来客人少了。晨帆想,再坚持一下,也许就要打烊了。晨帆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过下班,尽管他从前常常夜耕画设计图,对工作的热情胜于爱他自己,可现在他就想好好倒头睡一觉,不然脖梗和腰就该断了。数羊没有用,数盘子也没有用,只会平添数字的烦恼,想想他可爱的Tina的笑容吧,想想四方街上那块接吻的青石板,也许可以散去些疲惫。
终于熬到打烊了,晨帆摆好最后一个盘子,重重地出了一口气,扭转身时发现身后站着一个女孩。她弯弯的眉,单眼皮,小鼻子,黑色的短发,很清纯,看上去像个留学生。
“我这里有创可贴,我看见你的手破了,可你只顾着刷盘子,也没管它,我担心它晚上会发炎,把创可贴贴上吧,它可以消毒。”说完那女孩撕开创可贴,也不等晨帆发话,抓起他的手,小心翼翼地给他包扎起来。晨帆望着她用细长的手指,抓着自己被水泡的发白的手,有点感动,他来加拿大好几个月了,这还是第一次接触女孩。他用清澈的眼睛望着她,顿时感觉一天的疲惫减去了不少。他忍不住问到:“你也在这里工作吗?”
女孩细心地包裹好创可贴,嘴角一扬,露出甜美的微笑说:“是的,我是帮厨。你看,就在那儿,你只顾洗碗了,都没注意到我们。呵呵!”
“帮厨?”晨帆很好奇。
“就是给大厨帮忙的,摘菜、洗菜、切菜和过油,打个下手。”女孩笑盈盈地说。
“你也是中国人吧!”晨帆问那女孩。
“我是台湾人。”女孩一板一眼地说到。
“那有什么区别吗?台湾人不也是中国人吗,怪不得你国语讲的这么好。”
“纠正一下,我是台湾人。”女孩仿佛更加认真地说。
晨帆这才明白,在台湾人心里,大陆人和他们是两回事,几十年前被迫两岸分隔,让他们在心里有了海峡的距离。他想起自己曾经在厦门看到过的那一幕,在金门的大担岛上,有一行醒目的标语:三民主义统一中国。见者为之动容,而扭过身在厦门海域,也有一行标语,竟然是:一国两制统一中国。两种观念,让统一迟迟不能实现,一分隔就是半个多世纪。
女孩换好了衣服,挥手和晨帆告别。
“那台湾女孩,方便知道你名字吗?”晨帆问到。
“雪彤,下雪的雪,红彤彤的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