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过了几个世纪那么长，珞璃慢慢调整了呼吸，努力将含在眼眶的泪水压进心底，长出了一口气，盯着夏侯允的眼睛，问道：“你刚刚真去看过泠歌姐姐吗。”
夏侯允见她如此，虽说面上沉静依旧，心里却不免打鼓，勉强道：“不错，我是刚去看过泠歌阁主，可这个是经过兰姨允许的，我想应该不犯法吧。”
珞璃见夏侯允毫不遮掩，凤眸一挑，冷笑道：“不犯法？当然不犯法了，堂堂一个国舅爷，毒死一个小小的**，能犯什么法呢？”
夏侯允眼角浮上一丝惊异，不过转瞬即逝，心道：百花楼里的水果然不浅，这场戏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珞璃见他一言不发，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伸出手就是一巴掌：“果然是你害了泠歌姐姐，你这个禽兽。”
珞璃的指甲又薄又长，比刀片还要锋利，夏侯允不妨，这一巴掌打的实在结实，除了手指印，还有五个鲜红的血痕，伤口处有鲜红的血流出。
萧凝漪见夏侯允挨了打，也不好意思在置身事外了，忙嘱咐了黄鹂去拿上好的金疮药来。黄鹂听得泠歌被人毒死，心痛欲裂，恨不得立刻随了去。再想到此前种种，自然和珞璃同仇敌忾，所以迟迟没有将金疮药送来。
萧凝漪只好用手绢替夏侯允将流血的地方压住，素白色的手绢上绣着大朵的白茶，此刻尽数被鲜血染红，映着荧荧的烛火，越发显得妖冶动人。
夏侯允用手拂掉了盖在脸上的手绢，逼近一步，脸色深寒：“璎珞璃，这个仇我算是记下了，他日定当十倍奉还。”
珞璃一时冲动动手，不想却伤了夏侯允，不过见他如此猖狂，索性笑的笃定：“那我就在这里等着国舅爷是如何把我碎尸万段的。”
夏侯允的脸色冷若冰霜，亦闪过一丝嘲讽：“我要对你做的，是你无乱如何都承受不住的。”
望着他拂袖而去的背影，萧凝漪眼中满是担忧，她转向珞璃：“妹妹，就算他真的有错，你得罪了他，以后的日子可该怎么过啊？”
珞璃递了她一眼，旋即苦笑道：“就算不得罪她，我的日子又好过多少呢？”意思到自己不该在外人面前表露太多，“初次见面就生出这样的事，让姐姐见笑了，妹妹还有事就先走了。”
萧凝漪望着珞璃茕茕离去的背影，对着帐后道：“出来吧。”
黄鹂走出来径直跪倒萧凝漪面前，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呼呼落下，她不擦也不言语，就只是倔强地咬着嘴唇。
凝漪微微一怔，叹道：“罢了，你们毕竟主仆一场，将眼泪擦干去送她最后一程吧。”
黄鹂俯身下去，双肩止不住的颤抖：“谢谢萧姑娘。”
珞璃缓步离开百花阁，夜色浓重，寒意猝不及防地吞噬着她的身体。她麻木地走着，想起那日泠歌的话：“妹妹，姐姐好后悔，后悔没有早些看清这里真正的污浊，后悔没有及早抽身离开。你要是有机会，就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去哪里都好，只要不在这里都行。”
珞璃急了，向着远处的虚无大喊道：“姐姐，我能去哪里呢？”
没有人回应，再也不会有人回应了，太空忽然就下起了小雨，落在身上，直凉到人骨子里去。
珞璃缓缓地走着，雨越下越大，似乎是在清洗这个世界的污浊，好让那个冰清玉洁的灵魂质本洁来还洁去。一声惊雷炸响在耳边，珞璃颓然倒下，倒下的一瞬间，耳边回响着泠歌最后的那句话：“记住，在百花阁里，谁都不能相信。”
泠歌死后，没有人再敢提关于她的任何事，仿佛关于她的一切都成了百花楼里的禁区。泠歌的丧事被兰姨草草打发了，在青楼这种地方，一切关于死亡的话题都是不受欢迎的。这样一个传奇的女子，就以这样一种无声无息的方式离开了人世。
泠歌死后的第二天，顺王爷也因病离开了，这一切是不是巧合没有人说得清，但所有的人都相信这不是巧合，是位高权重的王爷和身份地位的**所演绎出的爱恋奇迹。
泠歌死后的第三天，萧凝漪成了百花楼的大花吟，仍居鸾鸣阁。百花楼里照样歌舞升平。
泠歌死后的第七天，珞璃终于收到了杜锦生回信。信上说，他在用功读书准备明年的秋试，而且他大概会在明年春天的时候启程来长安。信上还说，他一旦高中，就会立刻赎珞璃出百花楼，让她安心等候。
珞璃将信压在胸口上，在这个阴雨绵绵的秋天第一次感受到了暖意，那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
泠歌头七的晚上，还是在那间不起眼的小房子里，依旧是兰姨跟那个神秘的男人，兰姨跪在地上，神情凄楚：“主子，你不是说那药是防止初夜落红的吗？怎么泠歌？”
男人坐在梨木雕花朱红漆椅子上，拨弄着茶盅盖子，冷笑道：“怎么？不忍心了？咱们可是要做大事的人，做大事就要不拘小节。区区一个女子算得了什么？”
男人兰姨并不接话，放轻了语气，徐徐道：“这次确实是我骗了你，那药其实是专门为顺王爷准备的，通过身体的结合进入对方的体内，让王爷神不知鬼不觉的中毒。王府守卫森严，这是咱们除掉他又不惊动别人最好的办法。”
兰姨叹息道：“二皇子，顺王爷是大皇子的人，这一点我是知道的。”
那被称作二皇子的男人微微一笑：“知道就好。”
兰姨微微欠身，不卑不亢道：“既是如此，为何还要伤了泠歌性命，是不是太不值得了？”
二皇子将手中的茶放下，淡淡说道：“这个也在我意料之外，欲仙丸只取氧命，是不伤女体的，你明白吗？”
兰姨背上一阵阵发冷，她抬起头，一脸的不敢相信，“你是说，百花楼里出了内鬼？”
二皇子微微闭上了眼睛，片刻之后，方凝眸道：“那个璎珞璃，很有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