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儿和杜鹃急急地将小凤仙送回了她寻常所住的地方，虽说是花颜之首，所住的也不过是百花阁的一间厢房，并没有正经住的闺阁。萧凝漪帮着莺儿、杜鹃将小凤仙放到大红雕花牙床上，小凤仙的嘴角有殷红的鲜血流出，染在苍白的脸上，像是堆积在雪山上的一抹红霞，格外炫目。
珞璃只觉心绪如展开的画卷尚未收拢，兰姨听了消息带着众人慌忙赶来，海棠、百合并一众花颜，乌压压地站了一片，兰姨径直掀起影红洒花软帘，望见小凤仙已是这般光景，当即也吓了一跳：“耽搁不得，快去请胡大夫过来。”
海棠见珞璃面色不豫，拉了百合过来，两人一左一右握住了珞璃冰凉的手，珞璃心头一暖，定了定心神，回道：“已经着了黄鹂去请了，凤仙姐姐吉人天相，定能化险为夷，兰姨宽心。”
胡大夫来时，房中已尽是血腥气，他和清河忙碌得满头大汗淋漓，伸手去掐凤仙的人中，拿了参片吊着，又灌入大量的还魂汤，到最后只得摊手道：“夫人，凤仙姑娘怕是已经无力回天了，老朽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胡大夫是仪元街上有名的神医，人称“赛华佗”，医术了得，不亚于宫中御医。而清河亦他最得力的弟子，杏林里一棵茁壮成长的树木。
萧凝漪一见这般，拦到了胡大夫面前，哭道：“胡大夫，姐妹们都说你是咱们长安城里的‘赛华佗’，凤仙姐姐到底是怎么了？烦请胡大夫无论如何给个话啊！”
胡大夫默默地摇摇头，也不看凝漪，向着兰姨低声道：“夫人，这位凤仙姑娘已经是不中用了，老朽实在无能为力，你们还是趁早准备后事吧。”
萧凝漪再也忍不住，跪在了地上抱着胡大夫的腿道：“胡大夫，你是神医，你是活神仙，这凤仙姑娘乃是我的好姐妹，你一定要医好啊，我求求你了。”
萧凝漪哭得伤心欲绝，在场的人无不泫然欲泣，唯有海棠心细如尘，伏在珞璃耳边，语不传六耳，低声道：“伤心也就罢了，伤心成这样未免也太矫情了些。”
胡大夫无奈道：“萧姑娘，非是老朽不肯尽力，实在是凤仙姑娘的症候太过奇怪，老朽行医数十年，闻所未闻啊。”顿了顿，“凤仙姑娘眼眶发黑，面色浮白，无疑是中毒之症，只是所中何毒，老朽实在不知。”
珞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跟海棠依偎在一起，眼睁睁地看着小凤仙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满殿浅金色的夕晖，洒在她**动人的脸上，越发显得苍白如纸。
海棠看了一眼珞璃，将头转向清河，小心翼翼地问道：“清河，你也是咱们长安城里有名的神医了，凤仙姑娘所中何毒，难道连你也诊不出来的？”
胡大夫忽然看了清河一眼，似有警戒之意，清河神色一凛，摇了摇头道：“说来惭愧，在下医术浅陋，这个……对不住各位
了。”
萧凝漪斜睨了珞璃一眼，眼中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担忧。百合素来胆小怯懦，见床上沾满了热而腥的鲜血，也背过身子，咬着绢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腊梅性子冷淡人人皆知，她茫然地看着凤仙，眼底里一丝波澜也没有。
兰姨挥了挥手，霜儿会意，自送了胡大夫跟清河离开，清河始终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
房中立刻冷清了下来，兰姨看着神色阴晴不定的众人，气定神闲道：“胡大夫的医术咱们都是信得过的，既是如此也就只好节哀了。”说着坐了下来，眼睛淡淡地扫过房中一炉浅碧色的轻烟，“孙妈妈，去给小凤仙准备一副上好的棺材，也算是全了她最后的体面。”
兰姨话音未落，萧凝漪跪在了地上，抱住兰姨的腿道：“适才胡大夫已经言明，凤仙姐姐乃是中毒而死，我想求兰姨还姐姐一个公道。”
众人惊得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敢出来说话。兰姨的眼中闪过捉摸不定的笑意，“凤仙是否中毒，胡大夫都不甚清楚，你又如何晓得？斯人已逝，还揪住虚无缥缈的事不放，有意思吗？”
萧凝漪的脸扭曲变形，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她的额头滚落下来，她颤声道：“我的一片心意，兰姨只怕是体会错了，我跟凤仙姐姐相识虽是不久，脾气秉性却都是难得的相合，所以相处的十分融洽，不亚于亲生姐妹。”
兰姨捡起桌上的一枝银锉，低着头，慢慢修理着指甲，冷冷地看了凝漪一眼，疲倦地半闭着眼睛：“好了，我不过是随口一提罢了，你也不必紧张。只是凤仙的死，以后再也不要提了。”
兰姨话音刚落，就有**声流水一样漫过寂静的宫殿，萧凝
漪吓得浑身发抖，像筛糠似的珞璃陡然一凛，一颗心直直地坠落下来，像是坠进了无底的深渊。百合带着哭声道：“什么声音？”
孙妈妈年长，到底是经过些世面的，在幽暗的屋里走了几步，停留在小凤仙床前，片刻后，朗声道：“各位姑娘莫怕，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珞璃闻言一动，正想近前去瞧瞧，腊梅抢先一步，排众上前，走过去，把一把脉，翻了翻眼皮，又看了舌苔，嘴角先含了一丝冷笑：“我曾跟着父亲学过几天药理，虽然不济，到底也能看出凤仙姑娘尚有一线生机，那闻名长安的胡神医竟看不出，当真可笑。”
兰姨听了这话，心头一惊，径直走到凤仙床前，眉头一皱，似凝结在眉间的一朵乌云，但是很快就雨过天晴了，浮现在脸上的，却是一层无所谓的微笑：“如此，便是这小凤仙的造化了。”
众人听腊梅这样说，无不欢喜，萧凝漪抬起眼睛，好像无法克制心头的喜悦，眼泪奔涌而出，“腊梅妹妹能这样讲，必是有了医治之策。”
腊梅站起来，将背影留给众人，冷冷道：“先祖有训，凡中吻清风之毒者，不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