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珞璃、海棠、百合三人进入百花阁暖厅,兰姨已经在上位坐定,萧凝漪、墨舞、腊梅、牡丹、水仙,甚至连刚刚上位的蔷薇俱已到齐。兰姨似乎是仍没有大好,看着面色仍有些虚浮,虽说外面寒风凌冽,暖阁里却正经的三四月的天气,桌上青花底琉璃花樽里的那枝玉兰开得正艳,饶是如此兰姨身上那件鹅羽大氅还是不肯离身。
众人依着各自的身份坐下,兰姨见腊梅一身素装,粉黛不施,心中十分不悦,道:“雪儿,将前几日瞿寒捎回的紫茉莉胭脂给腊梅轩主拿几盒,整天打扮得跟送殡似得给谁看。”
腊梅原本在穿戴打扮上就不甚上心,再加上出云轩这几日门可罗雀,渐渐地她也就废了妆奁,如今见兰姨竟这般嫌她,也不愿忍着,当即回道:“我年轻,还用不上紫茉莉胭脂这样的好东西,兰姨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兰姨一向和善的脸上不由得扬起几分狠厉之色,萧凝漪一向喜欢做和事老,方能显得她贤淑通透,见状忙起身,向兰姨颤微微地福了一福,笑道:“兰姨是真心疼爱腊梅妹妹,才肯将那样的好东西赏给妹妹,我们啊,就只有羡慕的份儿。不过,最难得的还是腊梅妹妹的孝心,众位姐妹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啊?”
墨舞斜睨了萧凝漪一眼,眸中似有厌弃之色,扬了扬手中的绢子,不耐烦道:“成天狐媚聊骚的**客人也就罢了,这会子又摆出这副贱皮子做给谁看?”也不顾萧凝漪面上难堪,将头转向兰姨,面色慵懒,“兰姨,独孤公子还约了我下午去景屏山庄侍宴,我还要梳洗打扮呢!有什么要紧的事,竟要将我们都召到这百花阁来?”
兰姨抚着手上银白点朱流霞茶盏,的目光平淡宁和:“前天晚上发生的事,想必你们也都听说了,我自然知道是有人蓄意为之,目的不过是想让我顺着凤仙中毒的这条线捋下去,那我就遂了她的心愿。我倒要看看,线的那头拴着的到底是怎样一个厉害的东西。”
萧凝漪神色一紧,忙问道:“兰姨这话的意思,可是有了什么眉目?腊梅妹妹当日不是说了吗?凤仙姐姐是中了吻清风之毒,当务之急,是要找出到底是谁要谋害姐姐?”
腊梅淡淡一笑,眼底是深不可测的寒意:“吻清风发作极快,从中毒到发作也不过就是一两个时辰的事,倒是不难查出。”
萧凝漪听了腊梅的话,神色一变,惊道:“一两个时辰?我记得那天我跟凤仙姐姐是晨时进的蒹葭楼,午时三刻姐姐毒发被送回百花阁,在蒹葭楼**了两个多时辰。”忙掩住了口,神色十分不豫,”这么说来,难道是……”
兰姨抬一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幽幽道:“是与不是,还要等孙妈妈回来再做定夺,总之是自作孽,不可活。”
水仙好奇地望着牡丹,小声道:“孙妈妈?这又关孙妈妈什么事?兰姨最近是越来越爱打哑谜了。”
兰姨扶着椅背,摇摇欲坠,勉强道:“孙妈妈奉了我的命令,已经在搜查各位的住处,等她回来,我自有定夺。”
墨舞一听这话,秀眉微蹙,啧啧道:“兰姨,你也太偏私了些,孙妈妈是手脚干净的人么?上次她去我飞鸿阁里就走了一圈,我那里就少了一对上好的紫玉牡丹钗,如今这般,不只有要少些什么呢。”
兰姨怒气冲冲地一拍桌面,那只青花底琉璃花樽晃了晃,跌到地上跌了个粉碎,众人见兰姨发火,只得敛气息声,再不敢言语。
不多时,孙妈妈就带了人匆匆进来,福了一福道:“奴婢按着主子的意思,将众位姑娘的住处翻查了一遍,只在一位姑娘寻常所用的梳妆盒里找到了这包东西,还请主子过目。”
兰姨接过来略略一看,转手将那包东西递给了腊梅:“你精通药理,看看这个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东西。”
腊梅起身接过那个包裹的十分严实的物事,缓缓将展开,取了一点在手心里碾碎,放到鼻子底下只是一嗅,失声道:“正是吻清风,不知孙妈妈是在何处取得?”
孙妈妈道:“奴婢是在璎楼主所住的蒹葭楼里找到的。”
萧凝漪听了孙妈妈的话,再也忍不住,冲上去照着珞璃的面门就是两个耳光,口中骂道:“你好狠毒的心,凤仙姐姐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她?”
海棠脸色惨白,忙站起身,怯生生道:“孙妈妈在蒹葭楼里找到了吻清风不假,凤仙她只是在蒹葭楼跟珞璃妹妹略说了会儿话,妹妹并没有机会加害她的机会啊?”
墨舞轻笑了一声道:“姐姐此言差矣,想下毒还不容易吗?一杯茶水,一块点心,甚至是一股香气皆能害人,这些戏文里都是有的,姐姐浸淫多年,了解的不会比妹妹少吧?”
海棠恼怒地直视着她,却不敢再言。萧凝漪躬身上前,向着兰姨道:“墨舞妹妹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我跟凤仙姐姐在蒹葭楼里倒也没吃什么,拢共就喝了妹妹的一杯清茶。”
莺儿气得浑身发抖,咬牙恨道:“萧坊主要真这样说的话,你也喝了我们蒹葭楼的茶,怎么不见你有事,莫不是你贼喊捉贼,诬赖我们楼主吧。”
萧凝漪不想莺儿会这样说,不觉变了脸色,恨声道:“你这下作的小蹄子,你……”面色忽然一愣,向着兰姨郑重跪下,“这贱人不说,我还想不起来呢,凤仙姐姐喝下的那杯九曲红梅原是珞璃妹妹给我准备的,我喝不惯就更硬姐姐换了换,如此说来竟是我害了姐姐。”
兰姨望着屋外,微微眯起了双眼,细细打量了萧凝漪片刻,声音像秋夜里的雨:“珞璃,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珞璃见众人逼视自己,心头大惊,只觉有无数双手拖着自己,情不自禁地跪下道:“兰姨,我璎珞璃虽然只是一介风尘女子,但也算是饱读诗书之人,我跟萧凝漪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加害她?说句不客气的,她又有什么值得我去加害的?”
珞璃话音未落,只见一抹明黄色的身影越过萧凝漪,直直地跪倒在兰姨面前,声音凄厉不已:“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奴婢也就不再隐瞒了,璎楼主说她跟萧坊主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奴婢也想问问璎楼主,泠歌阁主跟你又有什么深仇大恨,她都疯了你还不肯放过她?”
珞璃强撑着身子,凝眸望去,竟是泠歌昔日的婢女黄鹂,只见她泪痕满面,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哀泣不已:“我们阁主死的那天晚上,只有璎楼主一人去鸾鸣阁见过她,奴婢只当她是良心不安,也没有多想。”
黄鹂继续道:“阁主死后,奴婢就跟了萧坊主,她怜惜奴婢孝心,让奴婢见了她最后一面,泠歌阁主死时的面相,跟凤仙姑娘一摸一样,现在想来,竟才明白过来。”
墨舞满面得意地道:“像璎珞璃这样的人,实在不该忝列楼主之位,这样狠毒的人,兰姨还留着她做甚,还不如赶紧打发了出去,或杀或卖,总好过放在楼里搞得众姐妹终日提心吊胆。”
珞璃几乎气结,她颤抖着身子,极力压抑着胸口的怒气,冷冷道:“没有做过的事,我一个字都不会承认。”
百合忙跪下,情急道:“我与珞璃姐姐相识多年,敢担保姐姐绝不是这样心狠手毒之人,至于泠歌姐姐和凤仙姐姐的死因,还请兰姨明察。”
孙妈妈亦道:“奴婢也觉得这件事疑点颇多,还请主子明察。”
兰姨并没过多的表情,眼神有片刻的迟疑,不过很快就变得如往常般澄明,从容笑道:“百花楼,还轮不到你们来当家。”她瞟了珞璃一眼,“单凭这些,确实不能说明什么,只是珞璃你的嫌疑还在,我也不能不处罚你。莺儿,送你们楼主回蒹葭楼,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能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