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尚未散去,海棠自软轿缓缓而出,一晃眼瞧见笑语亲昵的两人,身子微微一晃,几乎有些站不住脚,脸上却撑着满满的笑意:“国舅爷今儿来得实在不巧,萧姐姐、墨舞妹妹跟腊梅姐姐都往苏庄主处侍晚宴去了,愚姐妹怕不入国舅爷法眼。”
海棠这话虽是说夏侯允,眼睛却只看向水仙,水仙安静地听着,勉强浮了一丝笑意:“海棠姐姐还说嘴,今儿也不知是谁在荣老板寿宴上曲倾四座,被吴浪大人直叹为红尘知己呢。”
夏侯允“嗯”了一声,很快笑道:“海棠姐姐的好曲儿合该吴大人那样的雅士才配去赏,在下只跟水仙姑娘切磋切磋画技也就是了。”执着水仙的手,笑语亲昵,“水仙姑娘可愿赏脸?”
水仙敛衣欠身,眉眼盈盈似有不胜之态,“国舅爷肯赏脸,水仙自然喜不自胜。”
夏侯允跟水仙相拥回了幻蝶轩,鸿雁见四下再无旁人,忙搀住了脚下发软的海棠,愤愤道:“水仙轩主这般也忒不顾脸面了,好歹以前都是共过事的姐妹,怎能行如此不义之事。”
海棠扶着鸿雁的手站稳了,心底的酸涩难以言语,只是牢牢握住海棠的手,苦笑道:“国舅爷自己就一点错处也没有么?男人,有几个不是朝三暮四,得一想二?只可怜了珞璃妹妹……”
鸿雁踌躇了一会儿,低声道:“轩主,我们要不要告诉珞璃楼主?”
海棠本垂眸黯然,听得这一句立刻扬起脸来,肃然道:“绝对不可以,珞璃妹妹素来将脸面看得比命都重,不论她是否真心爱慕国舅爷,被好姐妹背叛对她来说都是一记重击。”
鸿雁重重地叹了口气,挽着海棠的手臂缓缓踏过朱红色的楼门槛,稍稍宽慰道:“轩主今天怕是累极了,还是让奴婢扶您回解语轩休息吧。”
从凤凰苑出来,珞璃照例去福宁苑,程昱身子康健,陪着蔷薇在苑中小花园里闲话。蔷薇用了数日的积雪香,果真是连半分伤痕也没留下,柔滑细润倒似更见风韵。俏生生的拉着珞璃去饮绿苑向韩姨娘致谢,彼此闲话一响,又跟着韩姨娘研习了会儿香料方子,回到惜花苑已是流霞漫天。
珞璃在苑中用过晚膳,临窗斜倚在玫瑰连枝雕花长榻上,歪在一个连云锦鸳鸯戏水莲花软枕上,看着燕儿领着小丫鬟们在庭院收拾花草。
百花执着一把尺长的素纱扇替珞璃驱赶蚊虫,百花跟蒹葭都是从前伺候夏侯允得力的,珞璃顾忌着荀绿痕的颜面甚少劳动她们,只吩咐做些轻便的活计。蒹葭性子木讷沉稳,被珞璃派去福宁苑伺候蔷薇跟程昱起居,百花机灵活泼讨巧,被珞璃留在身边解闷儿。
灯影晃动下,燕儿悄悄走过来,抬眼向珞璃示意,珞璃闲闲地拨弄着衣服上一枚朱红如意结,似是无意道:“百花,蔷薇姑娘明儿就走了,蒹葭毕竟有限,你也去福宁苑帮着收拾收拾。”
百花一怔,忙笑着去了,一抹桃红色身影闪进来。到了夜间,珞璃出浴梳洗罢,莺儿为她篦着头发,轻声在她耳边低语,珞璃闭着眼睛听得半刻,脸上不禁浮起了微笑。
在鄢国麒麟山庄仅次于景屏山庄,而苏鹏远的名气却远在独孤霸之上,苏鹏远靠着赤手双拳闯出麒麟山庄诺大的家业,比之独孤霸承袭祖业附于皇权,自然更胜一筹。
麒麟山庄老太太乐善好施怜贫惜寡,想着趁自己六十大寿的机会大摆七日流水席宴请鳏寡,苏鹏远素来仁孝,陪着母亲与诸位鳏夫、孤妇临酒山庄后花园。又请荀景黎、夏侯凌跟独孤谦作陪,萧凝漪、墨舞跟腊梅助兴,人们挨次而入,列上珍馐佳肴,琼浆玉液。
老太太跟一众女眷在外面说笑,荀景黎嫌聒噪,拖着独孤谦、夏侯凌跟苏鹏远在旁边落月亭里吃酒,亭外茂林修竹,桃李掩映,月色如水,箫声悠远,映得盏中碧青酒色春意盎然。
独孤谦轻啜一口,不禁赞道:“世人常言景屏山庄乃鄢国第一庄,今日有幸得见苏兄宝地,方知传言有误不足为信。”
苏鹏远笑吟吟道:“景屏山庄富可敌国,麒麟山庄如何能比,独孤兄不嫌弃也就罢了。”
荀景黎笑着摇头,“独孤兄好不自量力,莫说是景屏山庄,御花园竟都比不上这里一半。”
夏侯凌性子温和,秉风雅,擅诗酒,不喜仕途经济,跟独孤谦、荀景黎、苏鹏远等私交甚密。“美酒佳人,不负良辰。”他优雅地一笑,执起桌上的酒壶,把盏轻斜,酒声淙淙,恍若流水,“美酒已齐,佳人何在?”
苏鹏远笑吟吟道:“夏侯兄莫急,既然来了,美酒都喝了,怎么也得瞧一瞧佳人再走啊。”说罢,苏鹏远轻轻击掌,却见竹林丛中两个穿翠绿绢衣的女子翩然而出,隐隐有悠扬清淡的丝竹之声徐徐奏起,二人翩翩若惊鸿飞扬,一个缓歌,一个曼舞。
舞者身姿轻盈曼妙,婉若游龙,翩若惊鸿,在极轻极细的香风中,有轻柔舒缓的女子歌声传来,一咏三叹,格外入耳。众人的目光皆被吸引过去,夏侯凌亦忍不住赞叹,侧身向苏鹏远道:“歌有裂石之音,舞有天魔之态。”
苏鹏远转首笑道:“夏侯兄好眼力,正是百花楼的歌绝萧凝漪跟舞绝墨舞两位姑娘。”说罢,苏鹏远笑着招手唤二女走进,“萧姑娘、墨舞姑娘,这位是夏侯府的二公子夏侯凌,远游在外多年刚刚归来。”
萧凝漪心头一突,目光落在荀景黎身上,颇有几分惊喜之色,却笑得得体:“百花楼花魁萧凝漪见过夏侯公子、独孤公子。”福身过后,她将身子转向荀景黎,“凝漪见过二殿下。”
荀景黎不置可否地一笑,举起自己手中的酒盏,转首向独孤谦笑道:“独孤兄怎么好端端的就醉了?”
墨舞显然是怒极,冷哼一声,狠狠道:“独孤公子,那日鸾鸣阁匆匆一别,墨舞还以为此生再见不到公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