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程昱亲去明正堂跟众人辞行，蔷薇梳洗打扮妥当，从容相随。那样的好肤色，连韩姨娘亦感叹：“姨娘制香原只当消遣罢了，如今看来也并非全无益处。”
夏侯省笑向韩姨娘，道：“小小积雪香竟有肉白骨之效，能助蔷薇姑娘重拾美貌，也算是你功德一件。”
珞璃亦笑道：“姨娘真真是调制香料的高手，小小一盒积雪香竟胜过长安的名医百倍。”
荀绿痕将手中的茶盏重重一放，倨傲道：“草鸡再打扮终究还是草鸡，鸡窝里断断飞不出金凤凰。”
这样的话，听在耳中亦是刺在心上，温和如珞璃，亦不觉变了脸色，蔷薇笑着在背后按住她的手，含笑如初：“公主说得极是，不过，凤凰有凤凰之贵，草鸡有草鸡之乐，公主非要分出高低贵贱么？”
荀绿痕脸色微微一冷，冷冷扫视蔷薇一眼，神色倨傲：“一个尊贵无比，一个卑贱猥琐，岂能同日而语？”
蔷薇听得这些话，不觉面红耳赤，气氛一时冷了下来，倒是夏侯省笑吟吟向程昱道：“程公子的难处颜先生已向本官讲明，本官跟颜先生是世交，珞璃又是颜先生义女，程公子有什么打算，不妨向本官直言。”
程昱忙恭敬起身，道：“此番虎口脱身全靠令公子跟恩师出手相救，又蒙大人跟公主收留照顾，韩姨娘跟少夫人奔波操劳为蔷薇治病，晚生无以为报，请大人无论如何受晚生三拜。”
蔷薇忙起身随程昱恭恭敬敬拜过，夏侯省忙命人扶着起身坐下，程昱继续道：“家中双亲尚在，晚生自作主张私定终身已是大错，万不敢再欺瞒二老做出有辱圣贤之事。晚生想着即可带蔷薇回去负荆请罪，如此方可稍稍弥补。”
夏侯省摩挲着手边莹润如玉的茶盏，赞道：“程公子思虑周详，看来倒是本官多虑了。”他和颜悦色，笑对众人，“凌儿，把为父备下的礼物端出来。”
夏侯凌答应一声，立刻从管家手里接过一个水曲柳木镂百花长盘，上面搁着两只赤金锦缎方盒。夏侯省起身先将略宽的那只打开，那是一套四只雨过天青冰裂纹瓷杯，胎体如玉，釉色细腻，夏侯省淡淡笑道：“这是本官跟公主的一点儿心意，另一只锦盒里盛的是一对儿玉如意，程公子带回去给令尊令堂。”
程昱忙起身推辞道：“晚生叨扰大人本就过意不去，如何敢受大人跟公主这般厚礼。”
荀绿痕只瞟一眼，随即冷笑道：“看得上就拿走，看不上就搁着，既想钱财两得，又想保全颜面，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程昱听得这些话，不觉面红耳赤，蔷薇起身盈盈一拜，保持着不卑不亢的笑意：“公主所言极是，蔷薇代二老谢公主赏赐。”
程昱缓了尴尬，微笑道：“晚生回去一定禀明父母，他日再登门道谢。”
夏侯省笑得从容淡然：“本官还有些公事要处理，就不陪诸位闲话了。”他转首向荀绿痕，和煦如春风，“公主好生相送。”荀绿痕垂首一笑，众人目送夏侯省阔步出门。
荀绿痕眼角飞扬，瞟了一眼蔷薇，语含讥诮：“蔷薇姑娘当真是名不虚传，还未过门儿就贤惠至此，二老若知道必定欢喜不已。”不待蔷薇分辨，荀绿痕先向韩姨娘侧首，“本宫原还想着留程公子多住几日，既然蔷薇姑娘惦念高堂，雪兰就代本宫送送他们吧。”
韩姨娘微微斜过身子，笑向荀绿痕道：“公主放心，举手之劳，理应如此。”
有须臾的安静，珞璃到底有几分不忍，忙随着起身，荀绿痕斜睨了她一眼，冷着脸道：“珞璃你先坐下，本宫还有些要紧事要你。”
珞璃勉强浮了一丝笑意在脸上，复又坐下，荀绿痕见韩姨娘跟程昱、墨舞欠身离去，懒懒地拨弄着身侧一丛繁茂的兰花，只看着别处道：“珞璃，允儿昨晚可是在惜花苑过的夜？”
珞璃安静地听着，唇角挂着澹澹的笑意，她起身跪下来，，“母亲，珞璃有秘事禀报，请母亲屏退闲杂人等。”
荀绿痕微黑深陷的眼睛向珞璃看来，眼神变得凌厉，她轻轻地向那些伺候的婢女挥了挥手，身边只留下采茵跟采和。珞璃却没有起身，扬起没有化过妆的脸，“母亲，事关公主府颜面，珞璃只能对母亲一人回禀。”
荀绿痕的眼神更冷了，里面似乎藏了写嘲讽和蔑视，但她还是向采茵跟采和挥了挥手：“你们去吧，叫人将我的药煎一煎。”
人群散尽的堂中，晚梅的落花像雪一样飘了进来，珞璃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将莺儿昨晚带回来的话一字一字说给荀绿痕。荀绿痕重重地拍了一下胡床上的扶手，眼底原本冻结的冰块此刻全部消融，渐渐升腾起无边的火焰。
夏侯自幻蝶轩出来已过了晨时，偏巧在春长楼外碰上了昨夜送萧凝漪回来的荀景黎，夏侯允微微一怔，倒是荀景黎先扬了扬唇角算是笑，眼中却清冽如寒冰：“国舅爷好雅兴，放着夫人在府中独守空房，自己个儿却在这边作乐，似乎不是大丈夫所为吧！”
夏侯允心情不快并不屑与他说话，只冷着脸道：“二殿下说话前，是否也该好好想想，自己的错处在哪里？”
荀景黎似笑非笑道：“果然是夏侯家出来的，牙尖嘴利。”荀景黎漫步上前，扫了夏侯允一眼，目光冷厉如剑，“夏侯府加诸在珞璃身上的一切，来日荀景黎必当十倍奉还。”
夏侯允的目光倏然冷了下来，不觉冷笑连连：“夏侯允恭候二殿下大驾。”
萧凝漪自廊后转出，将一件明黄大氅披在荀景黎肩上，顺势搂在萧凝漪腰上，将下巴搁在他肩头，婉声道：“水仙那朵食人花就已经够让他自顾不暇了，你就安心等着看好戏吧。”
荀景黎笑着抚上萧凝漪的双手，亲昵道：“听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