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阳大姑领着上郡学宫的众人来到举行盐铁会议的会堂,而像赵芜等下人,自然没有进入会堂的资格。此时,会堂里已经坐满了人,分为左右两列,中间则是空地供人讲说,这与朝堂上文武两班的排列相似。其中,最后的几个位置空了出来,那就是留给上郡学宫的。
而在此时,最后一排离所有人都很远的茵席处却坐了一个人,那竟是姬后山。
织梦跑过去有些惊讶地道:“公子你不是说要晚些来吗?我们一直在门口,咋没看到你们进来?”
姬后山却没立即答她,只是招呼卫乙道:“乙兄快过来,有好消息。”
卫乙拉着婉婵依言去他身边坐下,方道:“你这几天都去哪里逍遥了,面都不露。你可知道昆弟们险些命丧杀手之手?”
姬后山道:“知道知道,听说这消息后,小弟我可着实担心了一阵子。我和小弦专门去打听了一下杀手的情况,据说那个要杀你的寿西长被他的主子好一番斥责,要限期拿乙兄你的命,不然就得自杀谢罪。乙兄你最近可得小心些才是呢。”
卫乙鼻尖一抽,道:“好嘛,你长兄我被人追杀,这就是你说的好消息?你小子越来越不着调了,我要去告诉小弦,叫他离你远点。”
姬后山却笑道:“上林苑那么多小女想到乙兄身边,你干吗老盯着小弦?你瞧,那个女子,一直盯着你呢。”
他手指着的正是成君,刚才卫乙替成君出了一口恶气,那小女子的心里,自然是把卫乙当作了大英雄一般的看。虽然已经进了会堂,可她的眼光还是不经意地往卫乙这里瞟。
卫乙尴尬地和成君致了意,这才道:“好啦,你还是讲你真正的好消息吧,不然大会都该结束了。”
原来他们在后面自顾自说小话的时候,盐铁会议已经正式开始。第一个议程,少不得就是朝廷要员们的讲话。
丞相车千秋是一个老头,思维已经有些不清不楚了,翻来覆去讲重复话。大司马大将军霍光谦虚地说自己年纪尚轻、又不爱读书,就不在各位贤良文学面前献丑了。至于御史大夫桑弘羊,则一如既往地慷慨陈词。不管是谁,在卫乙等人耳中,都显得有些冗长而多余了。在这朝廷三公的表现里,其实都已经透露出了卫乙和婉婵早就明白的一个味道,那就是危机。
没错,自从汉武大帝马邑之谋后,汉匈两国进入全面战争。战争中的死亡人数以百万计,损失钱帛更是难以数计。虽然武帝最后转变了对匈的思路,改为与民休息,可汉匈大仇,绝无可能在一天之内平息,两国再战只是早晚的事。然而,没有了武帝时的那些百战名将,没有了多到烂在国库里的余粮,汉朝对匈奴还有胜算吗?
盛极而衰、万物皆然。
所以三公们的话,以及他们提议召开这次盐铁会议,更多的倒像是一种警示。趁着今天大部分官员都来到现场的时候,警示大家要时刻保持危机感,时刻以天下主人的姿态迎接更多的挑战。
但是,危机没有来临以前,谁又会关心危机是什么样呢?现在汉朝的官员生活确实很滋润,锦衣玉食、家宅宽阔,出门前簇后拥、在家妻妾成群,有这样美好的生活,谁愿意去打仗呢。
所以,至少姬后山根本没有听进耳朵里,他正凑到卫乙耳边,神秘地说着他的好消息:“楼烦孙子那厮遭殃啦。因为听了田利目的口信,贸然出兵上郡,令匈奴军损失惨重,大单于很生气,便出兵夺了楼烦国的地,把楼烦赶到了西域去。”
上郡战事虽不大,但战争的失败总要有人承担责任。卫乙早料到楼烦王孙必定会受这战事的影响,这一点不令人惊讶。可他奇怪的是,姬后山他们为什么要跑到长安来打听上郡战后的事情,这实在有点不寻常啊?
姬后山似也看出了卫乙的不解,便续道:“上郡地方太小,打听不到这些个事情。长安地方大,什么人都有,自然也就能打听到不少有用的消息。”
卫乙更加好奇起来,“上郡就在汉匈边界,旁边还有龟兹属国,怎么反倒不如长安?”
姬后山道:“不瞒乙兄,我见的就是龟兹国的国王绛宾。绛宾虽是西域人,但多年前就到了汉朝,早活脱脱是一个汉人了。他这样的人可不会甘心居于龟兹属国那样偏僻的地方,当然是要在长安,这就是我在这里打听消息的原因。”
卫乙点点头,道:“你怎么会和龟兹国王认识的?”
姬后山道:“因为他是小弦以前的相好啊。”
“啊?!”这句话,不仅让卫乙大吃一惊,连带他身旁的婉婵也跟着差点叫出声来。
姬后山此时却十分镇静地且自豪地道:“嘿嘿,是不是突然对山兄我肃然起敬了呀?我说我要娶天下最美最美的女子,这话可不是说着玩的。在龟兹国王和楼烦王孙这两大异域贵族的手上把小弦抢了过来,山兄的魅力是不是比乙兄还高。你们就说服不服吧?”
卫乙和婉婵都不约而同地对姬后山另眼相看了,卫乙赞道:“那必须得服啊,不服不行。快给我传授传授经验,你到底是怎么把小弦骗到手的?”
他刚说完,婉婵就在耳旁嘀咕:“男人都靠不住,成天尽想着骗外面的女人。”惹得卫乙连连朝她做鬼脸。
姬后山则是一阵贱笑,道:“山人自有妙计。我这套办法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儿,你猜是什么。”
“什么呀?”婉婵也被他勾起了兴趣。
“缠斗法。”
这三个字,让周围数人都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不幸的是,这时候在场中说话的正是夏侯胜,而他刚好谈到的题目,恰是非常严肃的射策制。这几个人的笑声打破了会堂的肃然,竟是莫名其妙地引发了全场的一阵爆笑。几个人以为他们在笑自己,连连向场中诸人伸手致歉。可这表情看在夏侯胜眼中,就像他们是故意在嘲笑自己的射策制度,气得鼻涕眼泪都快出来了。却又不能发作,因为旁边坐着的都是级别上能压死他的朝廷高官、三公九卿。
夏侯胜此时只能暗暗在心里发毒誓:“卫长右,老子如果整不死你,我就不姓夏侯!”
下面的卫乙等人,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待人群安静下来,夏侯胜继续用冷硬的语气论议,卫乙这才对姬后山道:“弄了半天你会的原来是死缠烂打啊,真是笑死人了,也不知小弦怎么就跟了你这不三不四的家伙。”
姬后山哂了一声,道:“你怎么就不说我这叫精诚所至呢?非要用那么难听的词。不信你一会儿问小弦去,她是不是被我感动了才接受我的。”
卫乙当然知道,若论脑子活,酸文署里没有人能超过姬后山。只不过姬后山从来没有一天认认真真在酸文署里进学,他总是在想着走旁门左道。婉婵曾对卫乙说过,一个队中有一个这样的伙伴并非坏事,若人人都像郑吉那样埋头苦干,酸文署只会越来越沉闷、越来越失去斗志。
此时婉婵便郑重地道:“山兄是有情有义的人,我相信小弦一定是看中了这个。小弦其实是个很陪慧的女子,她看中了山兄的才智,也看中了我们酸文署的齐心。阿右郎,我们可别辜负了她呀。”
卫乙闻言,当即拍了拍姬后山的肩,正色道:“放心吧,山兄与我,那就是女人都可以换着睡的关系。咱俩谁和谁啊。对吧,山兄?”
姬后山闻言顿时一阵不屑,“什么跟什么啊。婵兄是女王,我可不敢要;芜儿嘛,太聪明了,也不行;要是你把田惜送我,那还可以考虑……”
“你想得倒挺美!主意打到兄长头上来了。”卫乙扬了扬拳头,引得姬后山连忙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