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764000000007

第7章 :生死

也难怪她会激动至此,从见到的第一眼,她就爱上了那个人。

那个扯动纸鸢的英俊男子,棱角分明的唇角无限温柔。她悄悄弹出青蜂针,就是希望能借着一场看似偶然的邂逅相识,却被任性无礼的女孩揭穿,心里便失落了许久。

谁想再次相见,他竟是谢家失踪多年的三公子,那个当年与姐姐定亲却又无缘相守的人!那一瞬,惊喜压过了一切,她知道,这就是上天赐给她的良人,令姐姐嫁作人妇仍念念不忘的人,令自己一见倾心的人,江南最负盛名的武林世家子弟。如此完美的姻缘,两家长辈皆乐见其成,推波助澜,所有人都在等一场门当户对的佳话。

假如没有眼前的人,这一切都顺理成章。

偏偏为这可怕又可憎的魔女,他的眼睛看不清任何事,看不进任何人。不管她怎么美,怎么好,他都视若无睹。她怎能不嫉妒,不怨恨?

黑冷的眸子瞟了一眼泫然欲泣的佳人,眼光刺得白凤歌一颤,又忙直起了背,佯装强势,继续事先想好的言辞,“你要什么?如果要金银财宝我也能给你,只要你离开……否则他迟早认清你的真面目,到时候你什么也得不到!”

一直没出声的迦夜,嘴边漾起了一个令人难堪的笑,讥诮之极。受不了这无声的刺激,白凤歌忍不住冲口而出道:“你压根配不上他,你看看自己的样子,除了一张脸哪里像正常人,你只会让他沦为众人的笑柄,谁会接受你这个来自魔教的妖女……”

“白小姐!”

温雅的男声打断了白凤歌的攻讦,玉隋不知何时立在苑内,淡淡地开口打断,像是不曾看到刚才尴尬的场面,只冷冷道:“谢夫人在找你。”

白凤歌一时神态僵滞,失控的仪态落入外人之眼,自小的教养让她无法继续下去,但又不甘心如此离去。片刻之后,玉隋见她无意离开,又催了一句,“谢夫人对小姐中途离席担心得紧,还是请速去相见,以免夫人担忧。”

“你……”

白凤歌失措地瞪着这个同样英俊的男子,再看看迦夜,忽然落下清泪,掩面冲出小苑,随着隐约的啜泣声渐渐消失,迦夜咽下了最后一滴酒。

苑内恢复了宁静。

似乎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与己无涉,迦夜兴味索然地弹了弹空空如也的酒壶,考虑要不要再来一些。她平日极少喝酒,今日突然一发不可收,离了渊山确实越来越放纵了。

“别在意她的话,谢三公子自会处理一切,旁枝末节与你无关。”

她有些意外,偏头看了看,年轻的公子温文尔雅,真诚中带着暖意。

“这是安慰吗?多谢好意。”她不怎么上心地点头致谢。

“谢三公子是个值得信赖的人。”玉隋说得很认真。

她忽然冒出了完全无关的一句话,“如不嫌麻烦,可否替我再叫一壶酒?”

玉隋笑了笑,走近,闻了一下瓶口,笑道:“这可是埋了七年的醉花荫,我去未必能拿来。”

迦夜诧然,拎着杯子转了转,“很好的酒吗?”

“是谢夫人手酿的私藏,只怕谢前辈都得省着喝。”他温言解释,“这酒有后劲,还是不要再饮了。”

“会醉?”

“嗯。”

“那也好。”她懒懒地在石凳上坐下,倒真觉得有些可惜,“我还没试过喝醉的滋味。”

“那滋味可不好受,相信我。”玉隋的神色愈加柔和,满是怜惜,“不管多醇香的美酒,醉了都不会好受。”

“既然如此,为何那么多人喜欢喝酒?”

“大概是因为喝的时候太痛快,让人忘了醉后的难受。”

或许真是酒意上涌,她变得多话了,轻轻笑起来,“你说得没错,就像杀人的时候很痛快,可杀完了……滋味实在不好受。”

“杀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玉隋非但不曾被她吓倒,反而接着话题问下去,眼中没有半点厌恶,像在聊书法字画一般平常。

她略微想了想,邪气地抿嘴一笑,“很快,一瞬间血溅出来,被杀的人越强越有成就感。”

“为什么又会难受?”

“血的味道很难闻,沾在身上怎么也洗不掉。”她茫然地望着院子里的碧树,像是倾诉,又像是呓语,“有时杀多了,觉得眼前的东西全是鲜红的血,很恶心。”

清俊的脸上,悲悯之色更重了,但因着满心温柔,并未让她觉得不舒服。

“你在可怜我?”她歪着头打量了,隐约有些奇怪,“没必要,我还活着,该同情的是那些死了的人。”

玉隋淡淡地笑了,竟带着莫名的伤感。

“是的,幸好你还活着。”

怪异的感觉越来越重,她盯了他半天,换了另一个话题。

“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很不容易,终于找到了。”他凝视良久,声如微风拂过,“她……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我很后悔,如果早一点寻到她,她一定不会受那么多苦。”

迦夜不说话了,惊疑之心渐起,右手悄悄缩入袖中扣住了剑。

对方却似不曾觉察,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一根短笛,微笑着征询:“有酒无乐未免扫兴,我给你吹一曲可好?”不待回答,玉隋启唇奏笛。

泠泠的乐声响起,幽幽弥漫,纯净如水,舒缓的音调宛如遥远的天空飘过的朵朵彩云,想要捕捉时,早已被带入了梦境。

天际浮云流动,湛蓝而高远,从大树的枝叶间望去,仿佛被分割成无数碎片,亮晃晃的阳光穿过叶片落入眼眉,零乱的光影带来某些奇特的错觉。曲声渐变,悠扬的旋律悄然变换为轻灵优美的调子,像野鹿在山间跳跃,和风吹过大地,一朵朵山花次第盛开,澄澈的泉水哗哗流淌,触碰着心底隐秘的印痕,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驱使,她情不自禁地轻轻应和。

只唱了一句,她立刻清醒过来,顿住了口。

乐声随之而止,玉隋放下短笛,眼神极亮,目不转睛地盯着一脸错愕的迦夜。

迦夜愣愣地按住唇,讶异于自己的失常,更让她讶异的是刚刚那支曲子……

静默着对峙了许久,她强作镇定,开口问:“你怎么会……那是什么曲子?”

男子缓缓绽开笑容,不答反问:“你唱的呢?又是何处的歌谣?”

那是母亲自幼所教的南越古曲,他怎么可能会……

迦夜霍然立起,白瓷酒杯被衣袂拂落,在地上跌个粉碎。她怔怔地瞪着那张温文如玉的脸,刚要再问,苑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来人并不陌生,显然是冲着她的,青岚的眼睛好奇地扫过玉隋,隐然有抹疑色。

“你果然在这儿,有人指名找你,三哥叫我带你过去。”

勉强把原本混乱的思绪转到另一处,她脑子里更是一片混乱。

“指名找我?谁?”

“我要知道就好了。”

青岚挠头,也是一脸困惑不解,补充道:“是个女的,还带着个孩子,原来你不是姓叶?她说要找迦夜,恰好银鹄听见告诉了三哥,不然差点被守门的弟子赶出去。”

“什么模样的女人?”

“没看清,只是瞧上去很狼狈,好像还受了伤,衣服上有血,三哥似乎认识的,正让二哥诊脉。”

她寻思了半晌,还是想不通会是何方神圣。自从到了江南,麻烦事一件接一件,她不禁烦躁起来。

“应该不是敌人。”玉隋似觉察出她的情绪,出言开解,“你是谢家的客人,来人纵有敌意,也不致冒大不韪到扬州谢家挑衅。”

扬州谢家,正是为此才更恼人。

她不想惹麻烦,但麻烦已不可避免地再次找上她。

绯血

一处静苑,屋里人却不少。

谢景泽正替榻上的女子把脉,谢云书立在一旁静候,榻边趴着一个五岁左右的男孩,眼睁睁地看着谢景泽的一举一动,拳头攥得死紧。

不一会儿,谢景泽对着三弟摇了摇头,拔出扎在女子身上的数枚金针。

“她受伤太重,又中了毒,撑到这里已是奇迹,只怕……”谢景泽叹了一声,众人皆明白未尽之意。

谢云书皱了一下眉,瞥见立在门口的迦夜,示意她走近。

走近榻边,被幔帐半掩的面容渐渐呈现,脏污不堪的衣裳,襟上还染着点点紫红的血迹,秀丽的鹅蛋脸憔悴得不成样子,蜡黄的脸带着死气,唯有一双眸子依稀可见几分熟悉的锐意,在瞧见迦夜的一瞬睁得极大。

“绯钦!”

哪里想到会是同为七杀的伙伴,她失声轻唤,在榻边侧坐下来,不敢置信地问:“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迦夜……”女人的神气衰弱,说话已十分耗力,“你竟然还是这个模样,我是不是在做梦……”

“先别管我,你这是怎么回事?”当年虽同为七杀,却并不亲近,尽管如此,看绯钦垂危,她心底仍是极不好受。

瘦削的脸上露出惨笑,无限凄凉,全无当年的英爽利落。

“我错信了他。”

“谁?”一抹旧忆迅速闪现,“那个让你离开渊山的男人?”

两行泪无声滑落,有几滴落在迦夜的手背上,微微发烫。

“他……起先对我是极好的。”绯钦两颊红热,不知是因了怨恨,还是为自己的命运而怆然,继续道,“也与我成了亲,可他是世家出身,家人知道了我的来历,怕我连累他家的名声,便百般挑唆轻鄙,最后连他也……”

“为什么不离开?凭你的武功哪儿不能去?”

中原,魔教……迦夜深吸了一口气,握住了绯钦的手。

又一滴泪坠下,绯钦的眼里满是凄婉和无奈,“那时我已有了身孕,想着孩子便只有忍耐,盼着时候久了他回心转意,结果……”她费力噙住了眼泪,目光开始冰冷。

“他在汤药里下了化功散,废了我一身武功……不敢明着弄死我,暗地里下慢性毒药,等我断气……”冰冷转成了刻骨的仇恨,绯钦咳了几声,话音慢慢喑哑下来,“我寻机逃了出来,带着我的孩子……他丧心病狂,连孩子都不肯放过,怕旁人知道娶了魔教中人毁了名誉,屡次在暗里搜寻追杀……东躲西藏,我已是油尽灯枯,幸好……听说了白家的事,感觉似乎是你,想来赌一赌……”

断断续续的话语道出,屋里已鸦雀无声,连原本怒气冲冲踏进来的谢曲衡都听得呆住了。

“那个男人是谁?”触手的温度越来越凉,她心知不妙。

绯钦显是恨极,却没有回答,愣愣地望着她,又落下了泪。

“迦夜……你比我聪明,早就猜到了对不对?

“……当年你问我的话,我总是在想,想了几千几万次……

“……不值得,真的不值得,我很后悔……早知如此,我宁可死在渊山!”

迦夜紧紧咬牙,说不出的焦躁,胸口渐渐生出一股戾气。

“告诉我是谁,我替你杀了他。”

绯钦衰弱地摇头,费力指了指跪在一边的男孩。

“这孩子……你带去,送进战奴营,十岁以前别让他死,我在九泉之下都会记着你的恩。”

“送进战奴营?这种小鬼哪活得下来!”脱口而出的是碧隼,银鹄在身边撞了一下,示意同伴住口。

绯钦看了看他,有种奇异的感应,相似的气息并不难辨认来历,没有反驳,只是惨惨地苦笑,“活不下来……那是他的命,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我宁可他死在战奴营,也不愿让他被亲生……父亲指派的人……当污秽一般除掉。”

血渐渐渗出唇边,声音极微弱,几乎要附在耳边才能听得清。

“……迦夜,求你……我知道这是个麻烦……

“你……性子最冷……心却是好……

“……求你答应我……”

“我答应你。”

迦夜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握住的手点点变冷,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膨胀,不停追问:“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听到足以安心的承诺,垂死的面容绽出一丝笑。

“……多谢……我知道,你一定会……”心神一懈,气息更是断续,“……这样死了真是丢脸……我……真后悔……”

最后一丝气息消失了,绯钦带着悲凉自嘲的笑离开了人世,离开了自己的孩子,完全不像那些过去被她杀死的人。她躺在床上,如一个为生活折磨到狼狈不堪的病妇,留下了颊上的一滴残泪,一个放不下心的孩子,撒手人寰。

迦夜静静看着,那双不愿合拢的眸子里蒙了一层水光,带着对世事的彻底绝望。良久,她轻轻抚合不肯瞑目的眼。

“……真难看,这样也算七杀吗?你曾经比我更强的……就为了一个……”

轻喃的话语很淡,谢云书听着却心底发凉,无法抑制的恐惧泛起,突然极后悔叫迦夜过来。

“迦夜。”忍不住上前低劝,小心观察她的神色,“我们先出去,找个地方静一静。”

凝滞的眼神有点呆,任他将手扯离绯钦,一言不发。

“迦夜!”谢云书忧心地盯着她,轻轻摇晃着香肩,怀中的人毫无反应,仿佛神魂消散,仅剩了躯壳。

“老三!”谢曲衡皱眉喝止,暗恼于弟弟的失态,青岚悄悄扯了扯大哥的衣袖。青岚看出不对,“大哥,她好像……”

“迦夜!”不安的寒意泛滥无边,谢云书开始发慌,顾不得旁人在场,抚住她的脸,急道,“你不是她!我发誓,你不会是她!”

许久,迦夜终于眨了一下眼,拉开他的手,趋近那个从进门都一直未开口的男孩。

“你叫什么?”

男孩眼里竟没有泪,注视着母亲从生到死,始终没有一点声音。迦夜的问话让孩子转回了视线,忽然重重地对着她磕了几个头。

“我没有名字,请姑娘赐名。”

早熟的脸上有令人心惊的决绝,稚嫩的童音教所有人侧目。

“你……父亲是谁?”迦夜左手支着地上的方砖,尽力稳住心绪,心头的戾气已压制不住,不停翻涌,很想找个出口。

“姑娘要杀了他?”孩子的口中说的仿佛不是自己的生父,而是不相干的人。

“嗯。”

这些话本不该对一个孩子说,谢曲衡在一旁听了有些不满,谢景泽则暗自叹息,四翼却觉得理所当然,他们对血缘并不太看重,也很少考虑,只知要恩仇分明。

孩子又磕了个头,额上渗出血痕,坚定的童音响起,“请姑娘教我武功,十年之后我自己去。”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那到底是你爹。”谢曲衡忍不住上前呵斥,“逆伦弑亲是何等大罪,齿及皆是口孽。”

“他不配,我要亲手杀了他。”孩子的眼睛里唯有刻骨的仇恨,字句宛如诅咒。鲜明的恨意如铁,谢曲衡哑然失语,四翼的眼里倒是有了几分赞许。

碧隼点点头,“好,还算有志气。”

听着这一番对答,迦夜额角抽痛,心底仿佛有根细弦铮然断裂,再控制不住身体,微微一晃,掌下按住的青砖轻响,猝然裂成了无数碎片。谢云书觉出她周身气息极乱,惊骇地大叫。

“迦夜!”

她起身要走,他闪身拦住,伸手要按住她的肩。

“让开!”

一声厉喝,众人皆惊,谢云书却寸步不退,探出的手也没有放开。

黑眸再不见理智,仅剩了杀机四溢的冰寒,素手一翻竟使出了全力。连续数声轻响,瞬间两人已交手七八招,尽是凌厉之极的招式,每一式都足以致死,稍有不慎定然血溅当场,这阵势令旁观者触目惊心。

“她这是疯了吗?”谢曲衡目瞪口呆,想上前拉开又不知从何着手,眼看三弟仅守不攻,形势越来越急,不由得心惊肉跳。

青岚手足无措,一时不知怎样是好,只顾狂喊:“天!怎么打起来了?”

“主上真没留情啊。” 蓝鸮也被吓住了。

“究竟怎么回事?”碧隼边看边冒冷汗,竟还有工夫庆幸对手不是自己。

银鹄没说话,咽了一下口水,同样是紧张之极。

玉隋则脸色发白,袖中的手动了动,又握紧,迦夜的攻势太狠,他没把握将两人完好地分开。

防守变得越来越困难,谢云书慢慢被压得透不过气,冰冷的黑瞳宛如对一个陌生的敌人,只余森然杀意。这样下去只会两败俱伤,他脑中飞快地转过千百个念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化解之法。片刻,他心意一横,决定铤而走险,忽然放弃了招架,眼睁睁地看着纤指冲过来,白皙秀小的指尖仿如死神的锋刃,带着寒意直入胸膛,他没有躲闪,拼尽力气喊出了最后一声。

“迦夜!”

“三哥!”

“老三!”

“老大!”

数声惊呼同时响起,但已无法阻止。指尖没入了他的胸膛,渐渐浸出了血。

谢云书不曾低头,直直盯着眼前的人,声音沙哑。

“迦夜……我不是敌人,你醒醒……”

黑眸变得茫然而混沌,指尖一片温热,眼见他胸口的血渐渐渗出,仿佛冰水冷却了她如沸的心。他的声音在最后一刻劈入了紊乱的头脑,她收住了劲力,伤口并不深,可……这是他的血,顺着衣襟滚落在地,异常刺目,映得眼前一片血红。

谢云书握住胸前的手轻轻收拢,顺势揽住了纤腰。

“没事的,你什么也别想,什么也……”随着轻柔的话语,指尖拂过了睡穴,她毫无知觉地沉入了一片甜美的黑暗。

深眠中,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各种奇怪的面孔凌乱浮现,化不开的血红漫过了足踝,腥味逼得她透不过气。梦里没有她想见的人,却充满各种难听的咒骂怒斥,声声尽是指责,不论如何挥剑,那些声音都如幽灵一样徘徊在耳际,迫人烦躁得发疯。

她一直往前走,怎么也走不出大片血红的沼泽,只有如影随形的嘲弄讥讽,双足沉重得迈不动。除了血红,唯有浓得让人窒息的黑暗。她疲倦得要命,却不敢停,一驻足,身体就会缓缓地沉入血泽。那样长而望不到尽头的路,她不知自己要去哪里,麻木地跋涉中蓦然踢到什么东西,捡起来一看,竟是云书的头颅!她无比骇然,无比心痛,惊恐地抛开后头颅坠地,周围散了一地的肢体,其间最清晰的是母亲和淮衣的脸……

猛然睁开眼,血红和残肢都消失了,她正躺在一间静谧的房里。幽暗的房间陈设熟悉,自己正躺在夏初苑的床上,身上盖着薄褥,一缕安神香正从香炉缓缓腾出,依稀能听到荷叶被风翻卷的声音。

粗重的呼吸源于自己的鼻端,狂跳的心一点点平复。那只是一个梦……她没有杀他,他不会死,他不会像娘和淮衣一样死去……

门开了,梦里身首异处的人完好无恙,快步走近床边,如平日一般对她微笑。

“你醒了,渴不渴?要不要吃点东西?”

声音很温柔,她仍在恍惚,细指攀上了他的手,十指交握,此刻只有借着温度才能确定他的真实。

“你做噩梦了?”他轻轻替她拭去额上的汗,细心体贴,与过去的他没什么两样,她渐渐放下了心。

“我梦见……”她觉得嗓子发干,不清楚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什么?”他过去倒了一杯水,小心喂着她喝。

“没……”

“你是太累了,要好好休息,我吩咐厨房给你做了点心,少吃点吧。”

她乖乖地偎在他的胸前嚼着点心,明明才从睡眠中苏醒,却仍是疲倦得要命,脑子迷糊一片,什么也想不了,也不愿想。

他低声说着些琐事,哄着她多吃一点,不习惯被他喂,她正欲接过来,手到眼前却顿住了——手指细白,瞧上去和平常一样,唯中指有一缕印痕,细辨是一条暗红色的线,嵌在指缝中毫无痛感,看起来像凝固的血丝。

他没让她多看,拉下她的手继续轻哄,怀里的人却僵滞了,忽然开始簌簌发抖,抖得那么厉害,好像比数九天寒穿单衣的人更冷,他放下手中点心,抱紧了她。

“迦夜!”

她没有回答,从他怀里挣出来,探手撕扯他的衣服,固执地要扯开重重遮掩,求证心底最恐惧的猜测。实在藏不住,他便也不再阻拦,由着她扯开了衣襟,露出了包扎的绷带。由于适才她倚在胸口的揉蹭,洁白的绷带重又泛出了血痕。

她呆呆地盯着,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良久,伸指轻抚着他的胸口,死死咬住了唇。

“不关你的事,别在意。”

“我差一点……杀了你。”

“你不会杀我。”他掩上衣服轻轻托起她的脸,望入漆黑的双眼,“我知道你不会,是我不该让你见她。”

“为什么我……”她觉得脑子越来越乱,一些零碎的片段飞速闪过,模糊成一团,身子瞬间变得冰冷。

温热的吻落在眼上、颊上,又在唇上轻触。没有情欲,只是单纯的安慰。

“是我不好,我不该强行带你回谢家,让你经历那么多难受的事。”这些天让他明白她更多,也让他益加心疼歉疚。

沈淮扬,白凤歌,还有绯钦的死,还有那个执意要弑亲的孩子……

他又一次做错,让太多意外搅动了她深藏在心底的梦魇,逼得她一再回忆起过去,没人能承受这样的痛苦。

“我一定是疯了……”她咬住唇,听起来极像呜咽。

“没有,你是太倦了,是我不好,都怪我……”他呢喃着,温柔地拥着她,将冰冷的纤指拢在掌心。寂静的室内唯有他持续不断的低喃抚慰,许久之后她才停止发抖,指尖却依然寒凉。

窗口传来了轻响。

“三哥……”

是青岚在低唤,他迟疑了片刻,略微放开她。

“你躺一会儿,我和他说几句就回来。”

迦夜安静地躺下,由着他盖上丝被,收拢双手,异常乖顺。

“三哥,爹火了,命你立刻回去。”青岚一脸惶急,此次父亲的震怒前所未有,旁观者都胆战心惊。

“我现在不能走。”

“不行,你一定得回去,大哥把事情全告诉爹了。爹听说你差点送命,气得把桌子都劈烂了。你再不回去,爹恐怕会亲自过来,到时候会更糟。”

“你告诉爹,我不会有事,眼下她离不开人,过几日我自会跟爹解释清楚。”

青岚苦着脸劝告:“三哥,你比我更了解爹的脾气,该清楚这样做的后果。”

“我顾不了那么多。”他嘴里发苦,当前两边为难,却只能护住最要紧的,“你去跟爹说,请爹原谅我的不孝,暂且当没我这个儿子。”

“三哥!”话说到这份儿上,青岚急起来,“三哥别做傻事,回去跟爹告个罪挨上一顿骂,再慢慢磨也就是了,她又不会跑。”

“她会。”谢云书无助地叹息,第一次对弟弟吐实,“只要我一离开,她肯定会走,她根本就不想牵累我,特别是……误伤我之后。”

“她……”青岚愣了半天,“你当时死活拦着她,是怕她一去不回?”一直想不通三哥为何生死一线之际都不肯有丝毫退让,宁愿她伤了自己,竟是……

“她不过是一时乱了心智,不会真的伤我。”

谢云书也不清楚放任迦夜离开会怎样,那样混乱的情绪她从未有过,他不能冒险,若是她伤了人,又或是泄露了来历……

青岚不知该说什么,或许她无心杀人,杀气却十分可怕,一瞬间宛如夺人性命的魔神,下手狠辣,弹指皆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杀招,此刻想起来还冒冷汗,大概也唯有三哥敢这么做,换了旁人……

“你要在这里待多久?我该怎么和爹说?”一想到回家面对盛怒的父亲,苦恼之极。

谢云书揉了揉额角,一时也没有想到合适的说辞,只道:“你替我劝劝爹,别让娘知道近几天的事,得了空我自去向爹领罪。”

打发走青岚,他回到室内,小小的人儿又蜷成了一团,朝着墙,像已经睡着。

他知道她没睡,轻轻脱了靴子,上床揽住娇躯,强迫她转过身来。她挣了两下,又怕弄疼了他的伤口,便不再反抗,任他翻过来拥在怀里。

“别自责,仅是一点皮外伤,比起你为我做过的,这不算什么。”暖烘烘的气息拂在发上,她始终不肯抬头。

“过几天我带你离开扬州,找个安静的地方看风景,过远离刀光剑影的日子,好不好?”

他想了又想,唯有这样能留住她。她已心力交瘁,他不能再冒险,家人的宽容接纳暂无可能,一味苛求迦夜又何其不公。加上绯钦的前车之鉴,勉强她进入谢家,无异于对她慢刀虐杀。

她微微一动,没有做声。

“你喜欢哪里?要不我们去北方转转?不过那里冬天比较冷。要不往南方?不管到哪儿,我一定会给你带一个扬州厨子,可好?”他自言自语着,不时征询她的意见。

“或者去南越看你的故乡,听说那里民风质朴,衣饰奇特,到时候你可要穿一套让我瞧瞧。”

“你喜欢山上还是水边?我知你爱静,不过偶尔也要与人接触,还是别住得太偏。当然要种许多你喜欢的花草,但你一定得改掉食花的习惯……”说着,他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额,“万一又遇到有毒的可不好。”

“我……”她默默地听,终于仰起脸凝望着他的眼,“想求你一件事。”

“我已着人安排了绯钦的后事,会寻一处向阳之地厚葬。”他顿了顿,微微一笑,“但那个孩子不行,绯钦托付的人是你,与我无关。”

“我不知该怎么教他,我的功夫并不适合他练。”她咬了咬唇,第一次显出娇弱的央求之态。

他怦然心动,目光很柔,话语却很坚决,“我可以替你教他武功,但得由你照顾。”

她偏过了头,他又搂紧了一些。

“想把他托付给我自己溜走?我可不会放开你。”

她沉默了许久,问:“有没有问出是谁害了她?我要去杀了那个男人。”

“那孩子不肯说,坚持要亲自报仇。”

“弑亲之罪,还是避过为好。”像被什么刺痛,她忽然蹙了下眉,长睫轻颤,低语道,“总有办法能探查出来。”

“好。”他没有多说,修长的手指轻抚黑发,一下接一下。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寂静良久,她低声问。

“你不懂你有多好。”单薄的肩膀如此脆弱,他极想永远这样护住她。

这话听来几近讽刺,她想冷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是更深地把头埋进了臂弯。

“你真的很好,除了对自己太苛刻。”他默默叹息,心底溢满了柔软的怜惜。“你把别人对你的怨恨和伤害视为理所当然,从不记恨,却唯独不肯放过自己,总是为那些无法改变的憾事自责,比谁都内疚。你做错了什么?谁有资格指责你?你真傻……”

温情的话语渗入了心底,她用力闭上眼,早已遗忘了怎么哭泣,更不愿放纵自己掉一滴泪。

“留在我身边,好不好?”他轻轻诱哄,“给我一个机会好好疼你。”

她多么渴望自己能说出一个“好”字,能一口答应她,最终她却硬着心回答他,“我会毁了你。”

“是你救了我,你不记得了?你忘了我可没忘。”忆起过去,昔年灰色压抑的日子仿佛明亮了许多,“你说过,我的命是你的,现在也一样。”

“我从来不想要你的命。”她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眸子被泪水浸润,“那是……”

“那是吓唬我。”他展颜一笑,在眼睫上轻轻一吻,“我当然明白,一开始你就不曾为难过我,虽然总是冷冰冰的面孔。”

“我不想和你太近。”她垂下长睫,迷茫而凄惶,“亲近我的人都死了……你和他那么像……”

“你说相貌吗?”不想让她哀伤,他故意调侃,“我以为我更好看一点。”

“不是。”她认真地纠正,“你们性情很像,都很正直,坚持自己的原则,勇敢决断,才能出众……”

“有这么好?”他不禁失笑,“我居然不知道你这么欣赏我。”

她也笑了,略带忧伤,“我一直很佩服你,就像块上好的玉,纵然掉进了污泥,等洗干净了仍是无价。”

“你也一样。”

“我?”素颜上的笑容添了些自嘲,“我是纸,即使原先是白的,也早被墨染透了,一文不值。”

“看你,总对自己求全责备。”他半是责怪半是怜爱地捏了捏她挺翘的鼻。

她渐渐收住了低落的心绪,倚在他肩头发呆。

“别想走!”他清楚她在酝酿什么,“不然我会禁了你的武功,让四翼看着你,一步也不离开。”

面对她圆圆瞪起的黑眸,他无可奈何地坦承道:“你知道我多想这么做,就算你恨我也不愿放你走。可惜你太倔强,不是愿被人囚在笼中的鸟,真希望有一天你能心甘情愿留下来。”

“不值得,我什么也给不了你,除了麻烦还是麻烦。”

他没有答话,低头吻住了冰冷的唇,轻如蜻蜓点水的触碰,缠绵厮磨,采撷着令人心醉的甜蜜,温柔的吻逐渐有了回应,她情不自禁地回吻,温顺地偎入怀抱,馨香而柔软。

无意中压到他的伤口,紧紧贴合的身体突然一僵,她瞬时回过神,激情立刻转成了清醒。

“我没事。”疼痛仅是一瞬间,他任由她拨开衣襟察看绷带,因她不自觉流露的关心而愉悦,见佳人又蹙了眉,他把头埋进青丝中谑笑。

“能亲近你,我不介意这点疼痛。”

她怔怔地跪在床上,忽然吻过来。那么深,那么浓,缠绵难分,前所未有的激烈,引得他像着了一团火,正待翻身压住她,腰间猝然一麻,动弹不得,连声音都被禁制,心立时一片冰寒。

她的唇色绯红,脸却极白,冰凉的手指摩挲着俊朗的轮廓,目光留恋不舍。

“对不起,你和青岚的话我都听到了。”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听不见,瓷白的颈项低垂。

“我不能让你为了我众叛亲离,将来你或我,总有一个人后悔。”

她从襟上解下玉牌放在他手心。

“这个还给你,会有另一个女人做你的妻子,她会被许多人羡慕。”经过这一段时日,她明白了世上有些东西是很好的,但永远不会属于她,邂逅、经历,已算是运气。

“你很生气?”凝望着快要喷火的双眼,忍住心底的酸楚勉强一笑,“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拎起玉坛、短剑,她深深看了他一眼,穿窗而去。纤弱的身子消失在视野里,枕边还留着清冷的幽香。

他紧紧咬牙,胸膛充盈着恨意,从没有这样愤怒过。

同类推荐
  • 幸福缓流

    幸福缓流

    其实,这只是一个人简单生活的简单经历,因为有所选择,所以努力。生活里很多人和事,是我珍惜的回忆,虽然可能已经来不及,但是,仍要说出:我有空的时候,以某种方式,想念你。
  • 绘梦幻想之星

    绘梦幻想之星

    她是自卑胆小,只敢用画笔描绘自己心事的软弱少女阿牟。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么平凡不起眼的她,居然会得到一支那么神奇的画笔?神啊!如果这支画笔能让一切画出来的美梦都成真的话,那么,一直偷偷崇拜的人气偶像松村勋,是不是也可以变成她的呢?
  • 绝对惩罚:惹上不良女王

    绝对惩罚:惹上不良女王

    女王社团,是一个以维护女性尊严,创造女性平等的社团,而社团的女王就是我们调皮捣蛋却又富有正义感的玖野芊。当女王玖野芊遇上了柔弱美少男蓝昭成时,却因为他的羞涩和她的保护欲,让他们两燃起了恋火————“谁说他没有女朋友的,我就是他的女朋友!”玖野芊直接送上自己的香吻,一吻定情,他……就是她的人了。“你走,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不会再手下留情了。”当有一天,柔弱美少男不再柔弱时,当这一切爱情的背后是一个赌注时,这一场纠结的爱恋该会变成怎么样呢?女王能够接受一个骗局般的爱情吗?而柔弱美少男的身份又是什么呢?惹上女王到底会得到什么惩罚,就让我们一起期待吧!
  • 何言爱你

    何言爱你

    纯洁的爱情,沐攸里【小沐宝】的回归,慕霖【慕男神】的等待,让他(她)们擦出火花。
  • 怪咖男VS奇葩女

    怪咖男VS奇葩女

    15岁的他,校草级别大帅哥,性格古怪,喜怒无常,怪咖一枚15岁的她,校花级别大美女,性格豪放,大大咧咧,奇葩一枚三次相见,他对她情根深种,誓要为他心爱的女孩打下一片天现在如此,以后也是也如此,他多想拉着她的手,陪她走过,剩下的每一个春夏秋冬,多想,十年以后,在她面前单膝下跪,为她戴上指环,说:“田晶儿,我叫冷袭风,喜欢了你十年,我会洗衣服,会做饭,会用筷子,要不要考虑嫁给我。”命运的齿轮将他们带到一起,怪咖男和奇葩女,又会擦出怎样的火花……
热门推荐
  • 郑李锦芬职场日志

    郑李锦芬职场日志

    郑李锦芬是一个传奇式的人物。从香港政务处行政主任到安利香港的一名职员,再到执掌安利大中华及东南亚区的高级职业经理人,其职业生涯华丽无比。同时,她还是三个孩子的妈妈,家庭和睦,堪称职业与家庭平衡的模范。本书分为十二章节,每月一主题。从职抉择、职业习惯、做事与做人、领导与家庭事业平衡等方面解读郑李锦芬的职场经验。书中背景分析较为精练,便于阅读。行动指南则较为励志,具有感染力。适合忙碌的职场人士阅读。
  • 重生道医济世

    重生道医济世

    上辈子她把爱情当寄托,一味付出、没有自我,至死都在被利用;上辈子她把懦弱当善良,豺狼当亲人,至死都在奢望别人挽救;愚弄、背叛、利用...窝囊的结束生命!这辈子她要为自己活,要自强自立、不依靠任何人;要为自己的梦想拼一把:《千金翼方》在手,符、咒、诀、禁、气、法、术,万法归宗、形神兼治...且看她在滚滚红尘中、坚守本心、道医济世、梦想爱情双丰收....
  • 楼兰天下②·时间之砂

    楼兰天下②·时间之砂

    百年前的旧事逐渐浮现,虽然沙子与长生相恋,却因身份的原因,不得不黯然离开楼兰皇宫。沙子开始踏上流浪之路,追寻迦楼罗族人的真正秘密。百年前本该死去的公主安心,为何还活在世间,她与长生、沙子之间又有什么关系?由楼兰开始,沙子的足迹渐向东方——那个强大的汉帝国,也许在大汉的皇宫,这一切会有个合理的解释。
  • 纵横四海:王妃偷心攻略

    纵横四海:王妃偷心攻略

    【本故事纯属虚构】她是现代盗墓世家的首领,惊才绝艳,异世重生,却穿越到了一具被活埋在地宫的不知名身体。活埋啊!被慢慢折磨窒息而死的痛苦,让她愤怒了。她要复仇,她要让幕后之人付出代价。谁成想,真相是这样的残酷。家人的背叛、爱人的另娶。她发誓要讨回公道,所有人都别想逃。
  • 商务谈判艺术

    商务谈判艺术

    杨易编著的《商务谈判艺术》对商务谈判进行了深入的剖析,以谈判原则、谈判准备、谈判开局、谈判磋商、谈判策略与技巧、谈判礼仪、风险规避以及谈判法律与心理为重点内容,全面系统地介绍了商务谈判的基础知识,是高务谈判人员必备的参考书
  • 祖脉

    祖脉

    林阳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在某天街头闲逛之时一见钟情一位女子。在林阳展开追逐之时,一扇新的大门在他面前慢慢开启。
  • 繁华殇逝

    繁华殇逝

    言儿一直都很喜欢八阿哥,但在生死徘徊的边缘,她咬紧牙关,淡淡吐出一句:“世上的事,有谁能真正的明白,凡都逃不过宿命。”繁花飘零,落寞成疾。终抵不过那槐花树下的一声叹息。最终的转身,离开。遗失身后的也不过只是一地花瓣!(本文纯属虚构,请勿模仿。)
  • 水煮红楼

    水煮红楼

    本书以《红楼梦》的人物和情节为框架,在虚拟的“大观园时装有限公司”里搬演了一幕幕生动的职场活剧,为读者展示了管理学的真相,解答了一系列家族企业管理常遇到的难题。
  • 魔法海域

    魔法海域

    瓜田李下,泡妞腹黑本是莱纳德所愿,可是因为父亲的去世,他却不得不放弃自己乐哉逍遥的二世祖生活。带着父亲留下的藏宝图和遗愿,前往海上的莱纳德原本的计划却因为其乘坐的商船发生的一次意外而彻底改变。神秘的海族之城里找到的神秘船只是谁的作品,父亲的宝藏被谁取走?海洋之心失落何处?想要找出真相的莱纳德却因为时间之沙而卷进两大海盗团和帝国舰队的追捕之中,凭借着势单力薄的乌鸦号,他和各大势力间爆发了激烈战斗和角逐,结局如何?谁知道呢。原本只是个二世祖的莱纳德的生活被困在一堆谜团里,他企图找到线索,找到他在大海中的方向。(保证每日两更5000+,请放心收藏。)
  • 网游之掌控诸天

    网游之掌控诸天

    一名遭兄弟背叛的落魄贵族,躲过追杀,因为梦境的缘故进入虚拟网游,本意是想夺回自己失去的一切,却卷入一个个神秘的漩涡,是阴谋,或是另有玄机,绚丽的道法,强大的妖兽,神秘的至尊传承,逐渐的征途中苏琛是勘破命运或是被命运玩弄,一双无形的推手在暗中掌控着一切,久远的传说,注定了他的不凡,承载了诸天万界希望的灯火,能否成功,且看他一步步掌控诸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