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海从芦苇丛中出来得晚,只看到后半场戏。
不管谁取得最终的胜利,钟海都不在乎,他只希望王一鸣早早赶来。钟海站在大堤上,亲眼看到白泰兴滚落下来,半天没吱声,直到白泰兴躺在地上不动,才对李自强说:“快到下边看看,别弄出人命来。”
李自强也以为白泰兴受了伤,跟着钟海就向大堤下跑去。两人来到李自强身边,钟海喊了几声,白泰兴没吱声,李自强心里也突突直跳,就靠近白泰兴,说:“我可没违反钟秘书制定的规则……”
话未说完,白泰兴突然睁开眼睛,猛地伸手抓住了李自强的胳膊,用力往下一拽,李自强就爬到了地上,白泰兴坐起来,一翻身坐到了李自强的身上。
白泰兴体型大,身上的肉多分量足,压得李自强动弹不得。这下逮住了机会,白泰兴一拳一拳打在李自强的身上,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叫你跑,我叫你跑,你小子莲菜吃多了,心眼倒是不少,和我兜圈子,我就不信你不上当,我也没违反规则,打死你,打死你。”
钟海站在一边,假意大喊道:“行了行了,点到为止,你们扯平了,谁都不用请客。”嘴上说着,却站着不动。兰站在大堤上眼看李自强吃了亏,弯腰捡起半块砖头疯一般冲了下来,一直冲到白泰兴身边,三个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兰手里的砖头已经落在了白泰兴的后脑勺上。
白泰兴头一歪,来不及哼一声就躺到了地上,李自强往旁边一滚,站了起来。
鲜血顺着白泰兴的头上流下来,流进了脖子。钟海这才感到闯了祸,来不及责怪兰,赶快问白泰兴说:“白老师,你没事吧,你可千万别死——”
李自强也慌了神,站着一动不动,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红旗车停在了大堤上,王一鸣从车上走下来,大声地喊道:“喂,你们在干什么?”
“没事,闹着玩呢,王校长,你怎么会在这里。”钟海回应道。
“我路过,你们到底在干什么。”王一鸣再次问道。
没人吱声,王一鸣颤巍巍从大堤上走下来,来到三人身边。兰看见校长过来,马上泪流满面,指着白泰兴告状说:“王校长,白老师他胡说八道,看见我和李老师在一起,就说我和他的关系不正常,其实我只是李老师的学生,我和她他在一起纯粹是为了学习,白老师无中生有,信口开河,你可要替我做主。”
钟海心里早已有数,不想兰在这里添乱,给她挤挤眼,说:“你的情况我都知道了,这里没你的事,赶快离开。”
兰会意,嘟囔着离开,跑上了大堤,很快不见了踪影。
在李自强和钟海的陪同下,王一鸣开车把白泰兴送进了医院。
经过医生检查,白泰兴的后脑勺上被打了一个洞,脑子内部的结构依然完好无损,美术细胞更是一颗没少,医生基本肯定说,这一板砖不会影响伤者继续从事教育工作。钟海陪着白泰兴留在病房里观察,王一鸣把李自强领到住院部一侧的草坪上开始演戏。
伟大的领导都是喜剧天才,美国的里根总统就曾经是个出色的演员。
李自强始终认为,王校长和白泰兴的宿怨永远是解不开的死疙瘩,在他和白泰兴之间,唯有自己才是王一鸣眼里的红人。他之所以敢如此肯定,就是因为他所收的三分之一学费都装进了王一鸣的腰包,钱就是联系他们之间友谊的纽带,这条纽带任何人都扯不断。
他不知道,王一鸣和白泰兴之间的格局已经发生了变化,现在他才是王一鸣要暗算的人。王一鸣在钟海的鼓动下,已经再次向他张开了血盆大口。
狂妄来源于无知,无知使人愚蠢,现在的李自强就很愚蠢。
“王校长,我又替你出了口气,这家伙记吃不记打,上次挨了刀子,这次还不长记性,又挨了一板砖,下次说不定就该报废双腿了。这家伙如果连路都走不成,还怎么寻衅闹事。”
李自强跟在王一鸣身后,喋喋不休地开始表功。只有不断地讨好领导,他的根基才能越来越稳。至于嘴脸,那是个可又可无的玩意儿,有钱什么都能买来。
王一鸣迈开大步直往草坪的中间走去,脚下的草被踩到了一片,留下了一个个脚印。李自强沿着王一鸣的脚窝,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从他第一次踢了王一鸣家门槛开始的那天,他就发誓,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会紧跟王一鸣,绝不掉队,就是王一鸣放了臭屁,他也不会捂鼻子。在他的心里,王一鸣不但是他的领导,还是他的衣食父母,要不是迫于年龄的差异,他会把王一鸣当做爹爹一样看待。
“说说,你和那个女生到底是怎么回事?”王一鸣突然问道。
“她就是我一个得意门生,课外经常找我辅导,就这种关系,不信你可以当面问问。”李自强辩解说。嘴上强硬,但脸上已经泛出红色。羞耻之心人皆有之,李自强也不例外,不过他并不在意,因为他知道,王一鸣在学校的情人也不止一个,虽然他并没有把手伸向女生。
“这么说打架不是为了那个女生了?”王一鸣问道。
“别听姓白的胡诌,怎么会呢,他眼红,得了红眼病了,这不,待会儿咱们谈完话,我再去给医生打声招呼,顺便治治他的红眼病,免得他一天到晚看不清形势。”李自强得意地说。
王一鸣站定,李自强也跟着停下来。王一鸣突然把眼睛一瞪,训斥道:“你现在没资格取笑他人,还是把你自己的问题说清楚了,别让我跟着你受连累。”
“我,我……我有什么问题……,我哪地方做得不对,你只管指教,我保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李自强见王一鸣突然变了脸色,吞吞吐吐地问道。
“你的问题你最清楚,你现在长本事了,开着豪车泡着美女,一天到晚耀武扬威的,哪还有一点老师的样子。买车就买车吧,非要买宝马,你看看我坐的是什么车子,一辆破红旗,最不该做的就是和学生谈恋爱——,你是有家室的人,怎么能做这种事,我看你都是钱烧的。你说你一根柴火不捡,你烧什么烧,现在说闲话的人多了,全校的老师都在议论,我也替你扛不住了。”王一鸣就像个法官在历数着李自强的各种罪行。
李自强没想到,他“生意”上的伙伴好像在一夜之间和他翻了脸,一时惴惴不安摸不着头脑,嘟嘟囔囔地问道:“王校长,我——”
“你什么你,我看你的培训班也该换主儿了,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学校里还有两个美术老师,他们的教学能力也不见得比你差,我看你还是先休息两年,叫其他人也为那些特长生做点奉献。这事就说定了,你回去把手头的资料整理一下,准备撤出来。”
李自强怎么也没料到,昔日的合作伙伴突然间就想一脚他把踹开,于是就小声地嘀咕道:“王校长,培训班的事咱们不都是说好了么,盈利又不是我一个独吞,你怎么能说换人就换人。”王一鸣把眼一瞪,皱着眉头冲李自强喊道:“我就知道你是个白眼狼,我只知道给学校交了管理费和水电费,其他的事我不清楚,你给了谁好处谁心里清楚,我可是没见过你一分钱,我现在这样说,将来无论在任何场合我都这样说。”
王一鸣这是在暗示李自强,他所收受的李自强的贿赂没证人,他不认这壶酒钱,对此,李自强也心知肚明,他心里骂着王一鸣,嘴上却不敢说出来,还陪着笑讨好说:“从协议签订那天起,关于培训班收入一事,我可是从来没对人透露过半个字,你是校长,要的是名誉,哪里会看得上我那点钱。王校长,我也听明白了,你是不是真的打算让我放弃培训班。”
“不是打算,是你必须放弃,学校里的闲话太多,我不能不顾全大局。”王一鸣解释说。
李自强不知道毛病出在哪儿,究竟自己做错了什么,脸上阴云密布,闷声不语。两人沉默片刻,王一鸣抽了一支烟,李自强才低声地问道:“王校长,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是中药还是西药,是我要我泻肚子还是要我死,你说句话,我照办就是。我李自强本来就是个普通的艺术老师,承蒙你的关照我才有了今天,我说我肯为你去死你肯定不信,但除此之外无论你提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听着李自强的肺腑之言,王一鸣缓和了语气,说:“你和学校签订了合同是不争的事实,但你可知道,那份合同只是内部合同,根本摆不到桌面上,通过法律的途径站不住脚就不说了,即使教育部门追究下来,连我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私自办培训班,额外收取学生费用,后果堪忧呀,这次不但要你取消培训班,连文印室也要一起整治。这里面牵涉到很多问题,具体事宜你和钟秘书好好谈谈,他会对你详细解释的。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你都可以找钟秘书,他会帮助你妥善处理的。”
王一鸣说完,把烟蒂一扔,大踏步地离开,把李自强一个人扔在了草坪上。
李自强望着王一鸣的背影,回味着他最后的一句话,还是不明白王一鸣的意思,但仔细想想,好像又明白了什么,于是就掏出电话,拨叫了钟海的手机。
钟海接听了李自强的电话,知道王一鸣已经“打点”了李自强的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