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爷继续说道:“我说的是真的。假如有钱,谁不愿意去当一个好人呢?你一直在隐瞒自己的身份,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来路,无非是什么有钱的贵族子弟。你们这种人,一直高高在上,假装仁慈悲悯,实际上虚伪至极。你有什么资格鄙视我?只有成为强者,才能做更多的事情,才能帮助更多的人。”
齐啸说:“所以你才背叛了他们。”
“背叛?这个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在灰烬森林里,每年也有无数冒险者自相残杀。别以为你自己代表正义,你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雪爷说着,藤蔓开始迅速增长,狰狞地瞄准了齐啸。“该说的都说完了,你现在可以去死了。我杀过人,可还从来没杀过贵族。今天,你就是第一个。”
齐啸拔出了他的长剑。
雪爷说:“你只是个普通人,放下你的剑吧,我会让你死得快一点儿。”
齐啸说:“我要杀死你,为他们报仇。”
“哈哈哈哈,杀我?你怎么杀我,用你的那把破剑吗?”雪爷笑道。“你知道艾克斯是怎么死的吗?昨天晚上,在回去的路上,我就在他身体里种上了几颗种子。经过一夜的时间,种子已经占据了他的身体。可是,他居然还想反抗我。”
雪爷张了张嘴唇,无声地念了一句咒语,10多根藤蔓像箭矢一样向齐啸射了过去。这是二阶木系魔法“缠绕”,是他多年来最为专精的法术。伴随着强韧的藤蔓,雪爷嘶哑的声音传来:“木系法师最适合在森林里战斗,大自然的力量会帮助我。受死吧!”
齐啸并没有畏惧,甚至没有移动身体。他虽然没有战斗力,却不知道为什么,身体里充满了信心。他的所有怒火都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简单而清晰的念头:杀了这个人渣,为小风他们报仇。
藤蔓的速度极快,第一条藤蔓还没有碰到齐啸的身体,忽然在半空中高高扬起,像是受到了无形的鞭打。紧接着,所有的藤蔓都开始痛苦地扭动身体,在空中畏惧地纠缠着,不愿向齐啸进攻。雪爷驱动法力,却无济于事。
齐啸看得很清楚,那些藤蔓从根部开始,渐渐变黄、枯萎,最终缩成了几根干枯的细丝。
雪爷有些震惊,他很快从手中甩出了一道绿光,叫道:“根魔!”绿光坠入了地面,泥土开始松动。这是三阶的木系魔法,片刻之间,泥土开始裂开,整个地面都在颤抖,从泥土的缝隙里钻出了一个庞大的树形怪物,怪物的身体、手臂和头部像是树根一样,还在不断地分裂。
怪物向齐啸撞去,迎接它的是一道简单的剑光。怪物瞬间断成两截,倒在地上,身体扭动着,渐渐沉入了地面。
雪爷呆住了。大自然并没有帮助他。他收起了法术,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齐啸单手持剑,剑锋直指向他,样子有些笨拙。
这姿势平淡无奇,雪爷却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他忽然想起,昨天的黄昏时分,齐啸也是用这把普通的长剑,与一条红色巨龙对峙,最终赶走了龙。雪爷崇拜强者,而巨龙无疑是强者。现在,他终于明白,红龙为什么会逃走了。这是高山大海般的威压,是最纯净的力量。在他50多年的生命里,他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
而且他知道,齐啸想让他死。
雪爷第一次感觉到了危险。他发现自己的计划里,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假如自己杀不死齐啸,那么他该怎么办?面对齐啸的长剑,他的心猛地抽紧,他感到了一种淡淡的恐怖。
雪爷眯着眼睛,疑惑地问:“你是哪个家族的?你不是法师,怎么能拥有这么强大的精神力量?”
齐啸没有说话,他的剑在替他说话。
多年的冒险经验,让雪爷迅速做出了正确决定。面对齐啸笨拙的剑招,他转身逃跑。
时间已是中午,炽热的阳光让森林里的雾气迅速蒸发,所有的树根都在拼命吸取水分,水分在树叶的表面蒸腾,树叶都绿得发亮。这里是灰烬森林的中间地带,是冒险队密集的区域,可是现在,并没有人发现,树林中发生着一场追逐。
雪爷背着宝箱,在为自己的生命做最后的挣扎,他的脸上被树枝划了很多道血迹,他破旧的法师长袍也被撕得不成样子。几分钟前,他还想杀死对方,现在,他只希望自己能跑得更快一些。
齐啸再次出现在他身后,长剑想他斩去,雪爷的肩膀受伤。他不敢停留,无法还击,只能咬紧牙关继续逃跑。没过多久,他的小腿又被剑锋划破,鲜血汩汩流出。几分钟后,他的身上已经多了几道伤口,要不是齐啸不会用剑,他已经死过好几次了。
雪爷觉得,世界被巨大的黑暗笼罩着,他本是一个冒险团队的团长,现在他杀死了队友,自己却成了猎物。就这么可耻地死去,他不甘心。生命就是一个玩笑。如果有地狱,他宁可现在就下地狱。又一道剑光闪过,结结实实地砍在他的肩膀上,雪爷再也站立不住,仰面倒在地上。
长剑离他的喉咙很近,他闻到了血液和金属混合的古怪气味,他看着齐啸模糊的影子,像是一个死神。
“齐啸,不要杀我。”雪爷说。“请你原谅我吧,我是一时的贪念,迷惑了我的心智,让我做错了事。我承认,是我不对,请你饶了我,我愿意用我的后半生赎罪,我要去弥补他们的家人,我要做很多事情,请你宽恕我。我不应该杀他们。我是个穷人家的孩子,我从来没有做过坏事,这是我的第一次。”
齐啸的长剑微微颤抖,离他的喉咙更近了。
雪爷从来都不是强者,他是弱者。在死亡降临时,他眼睛里的怨毒消失了,他只想求得宽恕。他对齐啸忏悔着,虔诚地祈祷着。雪爷想,世界上没有一个教徒能像他这样虔诚。
“别杀我!等一等!”雪爷大喊。“是他们联合起来攻击我!艾克斯他们为了独占宝物,抢先向我攻击,我是没办法才杀了他们。”
齐啸没有说话。长剑的剑尖抵住了他的喉咙。
雪爷用尽全力叫喊着,像是一只小公鸡:“救命啊,快来人!杀人了!齐啸,你听我说,我需要一场审判,你带我去暗夜城,让我上法庭,我要接受审判。那样才是真正的正义。你现在杀了我,你也会成为杀人凶手,这不值得……救命!快来救我!”
森林里静得出奇。长剑显得无比巨大,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雪爷忽然觉得这很美。死亡是美好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雪爷已经泣不成声,他低声哭泣,想抓住世界上最后的一点东西:“少爷,我知道,你是高贵的,血统是高贵的。我是一个低贱的贱民,我是一条肮脏下贱的狗,不要让我污浊的血液玷污了你的长剑。求求你,我已经老了,就让我再多活几年,我从此退出冒险界,如果你还生气,你可以砍掉我的双腿,只要能活着,我以后一定好好报答你。这些宝物都是害人的东西,是它们迷惑了我,才让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我现在知道错了,原谅我丑陋的灵魂吧。现在这个宝箱是你的了。全都归你。”
长剑刺破了他的喉咙,血液在他的脖子上轻轻流淌,很温暖。
雪爷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眼泪和鼻涕流得满脸都是:“齐啸,你才是最高明的人,从一开始你就计划好了。你让我和兄弟们自相残杀,你是一个魔鬼,你骗了我,骗我杀死了自己的兄弟。等我们两败俱伤的时候,你再跳出来渔翁得利。你不就想要这些宝物吗?拿去吧,我什么也不要了。这才是真相,对不对?我是善良的,你利用了我,你才是最邪恶的人,我向凤凰大神起誓,我要用自己的生命诅咒你,我会永远诅咒你和你的家族……凤凰大神。”
齐啸双手用力,长剑深深刺进雪爷的喉咙,一声骨头碎裂的脆响,雪爷终于闭上了嘴。齐啸注视着眼前的这具尸体,他的愤怒平息了。
这是齐啸第一次杀死一个人,可是很奇怪,他并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他只是有些空虚,这一切总算结束了。他用雪爷的长袍擦干净剑上的血迹,把剑装回剑鞘。他从雪爷的包袱里拿出了小宝箱,装进了自己的背包。他最后看了雪爷一眼,转身离开。
就让他暴尸荒野吧。
齐啸回到宿营地,开始挖掘一个墓地,没有合适的工具,他就用胖子煮饭用的锅挖,泥土很松软,他一直挖了几个小时,汗水、泪水冲刷着他的脸。他把队友们的尸体一个个在坑里排好,把小风和他外公的尸体并排放在一起,再覆盖上泥土。艾克斯和他的斧子放在一起。他们长眠于此,愿他们的灵魂平息。齐啸找了一根粗壮的树枝,劈成两半,一半当作墓碑。齐啸不知道该写什么,只好写上:冒险者之墓。
宿营地周围散落的金币,艾克斯的背包里的两块贵重的金属,他都仔细地包裹好,装进了背包。
齐啸解开了雪爷、艾克斯的马,摘下马的辔头、马鞍,让它们自己生活。已经是黄昏时分,他骑上刀疤脸的黄马,离开了宿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