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特等奖了,谁不想?塞班岛七彩梦幻之旅啊。”在这寒冷的冬季里,光是想像那温暖的小岛就已经够神往的,更何况碧海蓝天,与小丑鱼潜水嬉戏?
可酒店只负责一个人的全程费用,我批评道:“不知道谁设计这个奖项,真是抠门。一个人去玩有什么意思?要是我,自己出门都找不着北。”
“你要是真抽到了大奖,我跟你一起去。”哈德果然是哈德,就连愿望也能搞出AA制的办法来。
“我从来没那种好运气,连末等奖都中不上的,还是根本就不要抱这个幻想的好。”
话虽如此,我倒是刚刚将那个写着宁艾大名的卡片扔到了装扮得跟美味糖果一样的抽奖箱里。
我爸曾经常常对我使用精神胜利法,他教育过我说:大鱼没有小鱼也将就。
没有塞班岛,有相机、手机的也好,哪怕最低档的幸运奖得个一百元的红包也凑合。
“那可是不一定,今天也许好运就来了。”哈德一本正经,跟圣诞老人派礼物似的。
“算了,我还是把这个好运让给你吧。”我记挂着正在家里忙活的那几个人,不知道吃些什么新年大餐,“哈德,我还有事,得先走了。帮我向你那个朋友道谢,再让他多多关照我啊——”
哈德还一时愣在那里,我已经向员工通道的方向跑去。
没跑出几步,又想起去年新年前他送我的手工蜡烛,又掉回头来,哈德仍站在侧门门口,面朝我离开的方向。
“哈德,忘记跟你说新年快乐!”我把手中的鸡腿大方地放到他手上,“要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哦。”
“好的。谢谢。你也是。”他答得有些生硬。
回到紫荆的家,竟然没有开灯,一片深邃的漆影。
小心地推开门,唯恐有人跟我恶作剧。
可是静悄悄的,除了我的脚步声再无其它。
有对面人家的彩光透射过来,照到地面上,时红时蓝,变幻得美丽。我叫着齐昭维的名字,没人回答。
拨打他的手机,却一直没有人听。只好再拨易纵横和的,也是一样,也许最后是打得没电了,标准的女声道:“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惶恐猛地涌了上来。
我茫然地站在空荡的房间里,看着满地虚幻的光线,将我的影子拉得很细很长。
不停地按齐昭维号码重拨键,直到将近二十分钟后,终于被接通。
我开口就焦急地问:“齐昭维,你们在哪儿?”
“你到家了?我要过一会儿才能回去。”齐昭维低哑的声音很疲惫,甚至还有些迟缓。
“你在哪?”
“……”
“你在哪!告诉我,我去找你!”我大声叫出来。
在我的催促下,他报出了地址:“东安派出所。”
“派出所?”我想起什么,再问:“是易纵横出事了?”
果然是。
“纵横和汪可参加了COG网游竞技嘉年华比赛,拿到X服大奖,今天他们去领奖时,遇到做为嘉宾出席的林希……大约是林希的同事有些出言不逊,纵横先动的手,可可也跟上……”
不用齐昭维再讲下去,余下的内容,我都能自动脑补。
那个男人总是这样,明知拳头解决不了问题,可还是愿意用它代替自己的大脑进行思考。
我打车去了东安巷底的派出所。
晚上的交通没有拥堵,一路通畅,车开得很快,我还是不停地催促司机再快点。司机终于发了狠,猛一个刹车,让我的额头磕上了前座的椅背。
“已经超速了知道不?嫌慢你来开!”司机大哥一声断喝。
“要是我会开还用你开吗!”我狠狠地顶回去。
大约是被易纵横传染,我很想找人打一架,虽然我能百分之二百的肯定,自己根本不是眼前这个粗壮男人的对手。
可能我眼中的熊熊怒火攻击值太大,司机大哥倒乐了,“这新年都到了,什么破事值得火这么大?妹妹你可得想开点儿……”
他的好言相劝,倒让我缩在后座上不再吭声。
月光惨白,寒风烈烈,星星都被冻住了,在冰冷的空气中再不眨眼。
远远就见齐昭维站在那块派出所的蓝牌前,背后偶有远处的霓虹灯影扫射过来,颀长的身影,孤寂寥落。
下了车,站到他的面前时,看到他很是平静,只有一双瞳仁乌亮,却杂着寒冰。
“怎么样?交罚款可以放出来吗?”我递给他酒店发给我的工资卡,那里有新到手的工资。
“不用。”齐昭维摇头没有接,“林希受了几处伤,眉骨还缝了针,他咬定蓄意伤人不松口……说一定要拘留,是没有保释的。”
“那现在怎么办呢?”这陌生的地盘,让我突然觉得自己渺小得如一只蚂蚁。
“我给朋友打了电话,看能不能找到接洽的人。不能让他们为了那种人,背上抹不去的污点。”
我笑着说道:“纵横他们也没有错。恨过的人都打了,恼过的人都骂了,不是此生无悔?”
“我没有说他错。我希望,现在在里面的是我自己。”齐昭维的面容比身体更僵硬,仿佛在跟面前的空气说话。
我与他并肩站在这寒夜之中。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过去的事情东拉西扯地都想了起来。
忽然想到,我们一起看过许多次月色星光,却只有唯一的一次相伴看过朝阳,是在燕回山脚下的那个清晨。
那天,他的肩头正被满山殷红的枫林渲染。那时,他的笑容也如枫林绚烂。
满足,从容,欢欣,蓬勃,朝气……多么希望这一切都能够重来。
这将是我们共同渡过的第一个新年,我连礼物都选好了——放在我背包中的一条领带。我想跟他说,新的一年里,《梵城》一定会成功,那时要打上我送他的领带去做广宣,凭齐帅哥的姿色,甚至完全不用再找代言人。
可这一切是不是又要推迟了呢?
“我们进里面去等不行吗?警察同志他不让?”我拉着他的手想进派出所里面去。
“我想在这儿。”齐昭维声音很轻。我看不出他到底有多少恨林希,能看到的,是他在为现在的状况自责得厉害。
“你这是自虐吗?还是想跟他们兄弟同心?他们遭了罪,所以你也要自残?”
“都不是,我需要让自己冷静。”他拂开了我的手,“你进去吧,就不想让你过来的。”
“怎么可能?这时候,你在哪里,我也要在哪里。”
我抱着臂膀蹲下来。
觉得自己快要冻硬的时候,齐昭维的电话终于响了。他的朋友说刚刚找到人,已经跟这边的派出所联系过,不用烦恼,只不过因为林希背后的公司有背景,也有些难缠,林希也还要求他们道歉,而易纵横死活不肯低头,所以象征性的明天早上才可以放出来。
“纵横宁肯拘留也不会道歉的。”齐昭维对电话里讲:“我知道是这样。明天出来也好,他也要冷静一下。”
“反正也不差这几个小时了。”我能听到电话中对方轻松的笑。
“谢谢。”
“跟我不用客气。”
他挂断了电话,我问:“你朋友还挺灵的,怎么没听你说过?”
“很久没联系过的,出了事情才乱投医。”
“那人家就真的能帮忙啊。”
“对有些人来说,这不过是举手之劳。”
齐昭维笑笑,仍是淡淡的表情。
望了望那间镶着铁栅栏的小窗,我们挪动步子回家去。
原定要出去吃饭的,可现在尽管饿着肚子恐怕也吃不进去。我煮了两碗面,端出来的时候,正是新年的钟声敲响的时刻。
能听到远处的欢呼声,广场上的烟花也腾空而起。夺目的花朵盛装绽放,璀璨了那一片墨色的夜空。
齐昭维坐在电脑桌后面,却也转身朝向窗外,一道道五彩缤纷的彩光打在他的脸上,变幻莫测。
我走过去拉他,“你看,烟火多漂亮。”
他笑笑,那笑容有些恍惚。
“走吧,吃面去,”我说:“今年咱们一定会顺顺溜溜的。”
“这是吃面最好的理由。”他没动。
“相信我,我的预言最准确了,你不也这样说过吗?人称诺查丹马斯第二,知道不?”
他抬头瞄我,直揭我的老底,“我只听他们叫你宁二。”
“不管是哪个二,都是从这个典故里引申出来的!”我用力拉他。
“真的,我从小每到考试都吃面条,所以才能考上X大学。我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我妈都觉得都特意外。”我很自豪的。
齐昭维偏偏头,嘴角勾起,“宁艾,如果不吃面条,你有可能上哈佛或者剑桥。”
“你以为呢,我那就是不稀罕去……”
面对仍是端坐不动的他,我终于忍不住发出恐吓,“齐昭维,你到底吃不吃!”
他站起来,停在我面前,注视良久,才揽过我,下巴在我的头发上轻蹭,梦呓般道:“幸好还有你。”
我抱着他的腰,埋首在他的胸膛,“一直都有我。”
匆忙间煮出来的面没什么滋味,我起身再去找些调料来,听到放在餐桌上的电话响。是我的手机。
谁这个时间还会打来电话?我有些心跳地接起来,电话那端竟然是孟部长,“宁艾,你怎么跑了?你中了特等奖!”
我一时惊叹无语。
“宁艾,听到没?你中了大奖!”
“听到了……是真的吗?”
“你还不相信?今天是新年,愚人节还得几个月呢!是真的,总经理刚刚抽出来的……”
被天上掉下来的意外大奖砸中,我是应该极度兴奋的。可这会儿,我无论如何也兴奋不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