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气氛有些尴尬,所有人都没了动静,偶尔穿过庭院的风声,夹杂着偶尔闪过的电闪雷鸣,夏侯允盯着众人看了一会儿,笑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欣赏一下璎执事的大作。”
众人听了这话如梦大赦,将梁殿卿围了个水泄不通,争抢着要看。这边莺儿先白了他们一眼,不满道:“刚刚都围在那位国舅爷身边,一个个哈巴狗似的,怎么这会儿一听梁公子赞楼主,就又是这般光景了。”
珞璃倒不在意,轻轻啜了口茶水,方徐徐道:“人啊!抬高压低、趋利避害都是常有的,盛时不骄、败时不哀又有几人能做到呢?”顿了顿,淡淡一笑,“不过说起这个梁公子,倒真算得上是不欺暗室。”
莺儿见珞璃欢喜,自然附和道:“就是,哪像有些人,看着一副好皮囊,谁知内里竟是那样一堆草包。”
珞璃笑的弯腰,用手指在莺儿头上一点,道:“好了,嘴这么毒,若是被人传了出去,我看以后谁还敢娶你。”
莺儿得意得眉毛都要飞起来了,手里的绢子也跟着飘起来了:“奴婢要一辈子跟在楼主身边,伺候楼主,可不愿意嫁给一堆草包。”
夏侯允在一旁将这主仆二人的谈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心知她们是在讥讽自己,也不愿计较,只在心中暗暗道:“璎珞璃,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这边众人将珞璃的这首《卜算子》穿越一遍,自是人人吃惊,个个叹服,只是碍于夏侯允的颜面,竟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表示。就连一向自诩的吴浪,心里此刻也打鼓般的不能平静,暗暗思忖:“若是选了璎珞璃出来,岂不是因此得罪了国舅爷?可若是将夏侯允选出,似乎又难以服众,又会成为长安文人里的笑柄。”
夏侯允看出吴浪的顾虑,在心中将他的形象又矮了几分,面上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笑道:“吴侍郎,两首词你都看过了,心中也该有个计较了吧?”
吴浪一听夏侯允这话,又窘又急,只得敷衍道:“各有千秋,实在是各有千秋,下官鄙陋,一时之间竟不能看出那首略胜一筹。”
夏侯允嘴角含了一丝清冷的笑意,假装无奈道:“算了,算了,璎执事技高一筹,我认输了。”说着向珞璃深深颔首,又转向众人,“各位可还有什么意见?”
众人见国舅爷自己服了输,哪里还有什么意见,都忙不迭附和道:“但凭国舅爷和璎执事吩咐,绝无怨言。”
吴浪见大势已去,将夏侯允恨得牙痒痒,本来执事一职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半路里杀出了这么个国舅爷,白白便宜了那个**贱婢,贾仁才已经变了脸色,正要上前说话,被吴浪暗暗拦住了,也跟着众人一同贺珞璃成为诗友会第二代执事。
珞璃由着众人将自己直送到软轿里,心里还像是做梦一样,想着自己第一次主持诗友会也算是旗开得胜了,最后梁殿卿得了魁首也实在是实至名归了。
珞璃将今天的事一件件的在心里梳理着,关于夏侯允的哪个部分就
像是一个死结,无论珞璃怎么努力,得到的结果都是无解。毕竟是一天的劳碌,珞璃想着想着竟在轿子里睡着了。
珞璃回到蒹葭楼,已觉得困倦难当,在青金瑞兽雕漆凤椅上坐下,小鸽子将一碗炖的稀烂的茯苓百合糯米羹端上来,关切道:“这茯苓百合糯米羹最是清心安神、健脾补气的好东西,奴婢从下午就炖上的,现在吃着正好,楼主不信尝尝。”
珞璃慢慢拔着鬓角一支淡蓝色珠花,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笑吟吟道:“难为你了,倒想着这些。”
小鸽子本是厨房里粗实的丫头,兰姨看她手脚麻利,相貌也还不错,就拨给了珞璃伺候,见珞璃夸奖忙笑道:“都是奴婢应该做的,楼主喜欢就好。”
珞璃喝了几口,口味清爽,入口即化,其中还杂着一股淡淡的薄荷香气,扫了眼众人,淡淡道:“我不喜欢那么多人伺候,你们先下去,留莺儿伺候着就行。”
众人退了出去。
珞璃叹了口气,抚着头坐下,问道:“莺儿,什么时辰了?”
莺儿接过珞璃递过来的珠钗放到梳妆台上的葵瓣彩锦盒里,柔婉一笑,道:“刚打过头遍更,楼主今日也是累积了,早些歇息了吧。”
珞璃答应着,由着莺儿伺候着将外衣脱去,外头伺候着的小鸽子来报:“楼主,荀公子来了,点了名的要见你。”
莺儿一听,当即骂道:“好没眼色的丫头,也不看都什么时辰了,竟敢扰楼主休息,看我明天不回了兰姨,铁定经你卖出去。”
小鸽子一听这话,当即吓得两条腿抖得筛糠一样,珞璃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问道:“舞乐坊的萧坊主和飞鸿阁的墨阁主可请了?”
小鸽子吓得又一哆嗦,见珞璃面色不善,赶紧收敛了神色,强撑着回道:“说是单单只请楼主一人。”
珞璃一怔,睡意全无,惊道:“只请我一人?”将头转向莺儿,“莺儿,你说那个荀公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莺儿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只得侧身在珞璃身边,语气温和而不失从容:“奴婢想着,那位荀公子八成是对楼主有意,不过……”
珞璃笑一笑,伸手握住了莺儿的双手,柔声道:“你我相处数十年,名为主仆,实为姐妹,在我面前你没有什么不当说的。”
莺儿亦微微动情,不动声色地拾起眉笔,一脸欢欣:“萧坊主跟墨阁主对荀公子的意思,楼主不会看不出来吧?”顿了顿,叹了口气,“墨阁主倒也罢了,是个没心眼儿的,不过,奴婢觉得萧阁主城府极深,对荀公子似乎又用情很深,楼主轻易不要与她
为敌。”
珞璃眼圈一红,眼中泪光一闪,柔情愈浓:“莺儿,除了你,断不会再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了。”
莺儿拍了拍珞璃的手背,将散开的青丝又重新挽起,松松的梳了个垂髻,发髻左右各插三支碧玉海棠花簪,温声道:“楼主不能不去,却又不能穿的太出挑了,这样朴素温和就最好了。”
珞璃细细地端详着自己镜中的样子,自以为事事周全,却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在蒹葭楼外的小河旁,小鸽子正哭得伤心。